男子吸毒殴父卖子 老人赎回孙子两人捡破烂生活

　　夏日的阳光，直射进夏县县城六门巷内的这处寂静小院，也晒干了小院中塑料袋上晾着的馍块。这些馍块都是从垃圾堆中拣来的，用小刀削一削，晒干了用来做干粮。小院北侧二层小楼下是那辆运垃圾用的破旧三轮车，三轮车下零星堆放着还未来得及归类的垃圾。沿台阶上到二楼，第一间小房内散放着晒干了的馍块。第二间房内，两张黄色的破旧长沙发相对而放，组成一张简易的床，上面铺着已成两半的凉席。凉席上除了被子还有一只失去了本来颜色的玩具熊。靠门一张破旧的长桌，杂乱地堆放着好心人送来的吃食和几只从垃圾堆中捡来的闹钟。桌子上方，一张2011年的日历红红地挂着。上面“多子多田多才多寿多福”几个小字有点扎眼。第三间房中用砖头搭着一个简易炉灶，一口锅在上面放着，里面的水中漂着黑色的灰烬。

　　这是夏县原老干部局废弃的办公室，现在是李新吉和他的孙子李延年赖以栖身的地方。夏季天热，李新吉和孙子离开那张歪着腿的“沙发床”，在另一处办公室里铺下一块单子，度过夏夜。“厨房”墙上，71岁的李新吉用木炭写下他的感动：“无名小车送被子一条；网上‘最苦的农民工’送50元和两箱奶……”

　　夏县县城白天不准捡垃圾，李新吉只能带着小孙子黄昏时出发，就着夜色，在每一处垃圾堆里翻找可以卖钱的东西，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能回到栖身的小屋。早晨5时许，李新吉起床，将垃圾分类，为两人准备早饭。一天的劳作，李新吉只能捡到三五元的垃圾，最多时也只有十几元钱。

　　在锅中放入一把大米，草草地切了两根黄瓜，把碗放在柴火上，然后端起里面还有炭灰的一碗水放在孙子手中，李新吉笑着告诉孙子：“先喝点水，马上就开饭。”7岁的李延年看着爷爷，无意识地喊了一声：“爸爸！”将碗放到嘴边，却不往下喝，眼睛看着记者手中的笔记本，又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李新吉的家，就在不远处的瑶峰镇中留村。但是，从2009年开始，老人就曾几次离家，住过候车厅，呆过瓜棚，最后才落脚在此。每次“搬迁”，老人都带着7岁的小孙子李延年，不离不弃。但7岁的李延年也许并不记得这些，因为出生时脑缺氧或是两岁时中过煤气，7岁的他只有相当于2岁孩子的智力。不会说话，口中只会含糊不清地叫出“爸爸、妈妈”两个单词。他同样不清楚，他的妈妈早已离开这个家，改嫁他方。而他的爸爸用拳头将他和爷爷赶出了家。


　　如果用旧时的标准来看，李新吉也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年少时家庭虽然困苦，但一直读到了初中快毕业时，才因身患伤寒病无奈辍学。离开学校后，李新吉被分配到山区小学教四五年级的语文。最终因工资太低，无法维持家用，这个小学教员回到了老家，开始和父母一样种地养家。种地之外，李新吉还做点卖菜等小生意补贴家用。父母在李新吉上学时就为其娶了亲，不过，三年后，就离了婚。

　　快30岁的时候，李新吉又结了婚。女方也是二婚，嫁过来时带着一个女儿。日子虽然紧巴，但两人辛勤劳作，也幸福安乐。李新吉喜欢男孩，生育了三个女儿之后，1982年，李新吉43岁时，终于盼来了小儿子李敏（化名）。中年得子，李新吉对其宠爱有加。儿子自小顽皮，不听管束，李新吉也放任其疯玩。

　　到该上学的时候，儿子也不愿去上，好不容易上到三年级，就再也不愿意踏进学校的门。而地里的农活，他也不愿干。

　　儿子十来岁时，李新吉发现其染上了小偷小摸的恶习。先是偷了一台游戏机，后来又偷人家自行车。因为偷窃，李敏后来坐过半年监狱，因为怀疑是父亲出卖了他，他痛恨父亲。

　　1992年，李新吉盖起了5间新房。儿子19岁的时候，李新吉借钱给儿子娶了媳妇。女方无父无母，嫁到李家，也是一心一意过日子。

　　刚开始，女方亲戚为李敏在当地邮政局找了一份月工资千元左右的工作，小日子过得也还滋润。可是干了没一年，李敏就嫌工作累不愿意干了。有一天，他忽然卖掉了家中的电视机，媳妇一气之下躲到了亲戚家。李新吉好不容易把儿媳叫了回来，儿子又把家中的洗衣机、组合柜等卖掉了。就这样，一件一件，李敏卖掉了家里的家电家具。日子不能过了，儿媳扔下只有两岁的孙子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原来，这个时候的李敏染上了毒瘾。媳妇走后，就更没人管他了。他卖光了家里所有的家电家具后，又把父亲的棺材也卖掉了。父亲花600元买的大门，也让他180元贱卖掉了。父亲劝阻，每次都被劈头盖脸地殴打。除了卖东西，他还向姐姐们要钱，不给就又打又闹，甚至往姐姐家门上涂屎尿，放花圈。

　　让李新吉没有想到的是，儿子还打上了孙子的主意，把孙子以9000元卖到了河南。李新吉四处打问，找到河南买家，向女儿借了9000元才把孙子赎了回来。


　　儿子要钱的频率越来越高，不给就打。2009年7月，忍受不了儿子暴力的李新吉带着孙子离开了家。没有住的地方，就用布条、塑料布将县城西门的一个候车厅围起来住在里面，白天到附近的中学里捡拾点学生们扔掉的馍馍当饭吃。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有好心人将这爷孙俩的遭遇告知了当地电视台，运城电视台采访后，当地政府为老人办理了低保。每月能领到50元。不知是迫于舆论压力还是看在钱的分上，李敏把父亲和儿子接回了家。

　　但是，儿子的恶习仍然未改，怕人听见，他每次都是凌晨三四点钟向父亲要钱，父亲不给，就是一顿殴打。李新吉只好再次带着孙子离开家，找到一处瓜棚，暂住下来。一个多月后，他发现了老干部局这处废弃的办公楼，从此安顿进来。

　　今年3月，李敏再次把父亲叫回了家，但因为父亲做饭时埋怨他将锅碗都卖掉，就被他飞起一脚踢中头部，之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一旁的李延年目睹爷爷被打，吓得直哭，但又哭不出声音，样子极为可怜。老泪纵横的李新吉从此断了念想，带着小孙子回到老干部局这个暂住地，每天晚出早归，捡破烂维持祖孙俩的生计。

　　即便如此，李新吉还是逃不过儿子的骚扰。他用来捡破烂的三轮车，一次次被儿子推走卖掉，现在用的三轮车已经是第六辆了。为了防备儿子半夜来要钱，老人每次都早早地锁上院门。

　　老干部局这处院落还住着些老住户，对于这祖孙俩，好心的人们都格外关照。有人知道了这祖孙俩的情况，拍了些照片和视频传到网上，好心的网友时不时过来看望他们，送些钱和衣物。

　　李新吉的女儿们也不时送些菜来，她们也想接父亲回家去住，但李新吉知道，智障的小孙子谁也不愿意要，但他不会舍弃。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孙子，是他的命根子。不孝的儿子他可以抛弃，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孙子是他生存下去的惟一动力，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他担心的是，自己总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这个连话都不会说，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孙子该怎样走完剩下的生命历程。


　　“六一”儿童节前，夏县好心人小伟带着祖孙俩到运城检查身体，在运城市妇幼保健院，李延年的测查结果是：智能发育只相当于两岁半水平，心理行为相当于两岁。自理能力及环境适应性相当于两到两岁半，而体格发育只相当于五岁。社会生活能力发育相当于两岁年龄段水平。医生给的意见是：极重度问题。治疗的话，一个疗程就需要上万元。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段，小延年的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但如经过心理辅导再配合药物治疗，生活自理应该不成问题。

　　因为小延年有父母，只收孤儿的运城市社会福利院无法接收他。在网友的不断努力下，终于联系上了青岛慈润爱心社。该爱心社答应将小延年抚养照顾到18岁成年，但需要其监护人父亲或者母亲签字同意。热心网友赶到李家，却无法找到李敏，只能留下一张字条和电话。记者采访时，同行的热心网友接到了李敏的电话。李敏先是嫌青岛太远，此后又问给多少钱。得到否定回答后，表示不愿意。他在电话里诉说了自己的委屈，称自己患有高血压，经常头痛欲裂。他说，自己在监狱里受过很大的罪，每天吃不饱，饿肚子。他认为，父亲当时只要给几千元就可以把媳妇稳住，媳妇就可以不离开。对于父亲享受的低保与出租的两亩地的租金，他认为自己也有份，父亲不应该不给他。

　　6月12日，在热心网友的陪同下，记者来到李新吉的老家中留村。这是一个两三千口人的大村子。远远望去，李新吉的屋子在众多簇新的新房中虽然简陋却也还过得去。走到近前却发现，院门已不知去向，门洞过道里放着两三件黑乎乎的老旧家具，知情人说，这是放在这里准备卖掉的。除了院中两株吐着新绿的石榴树还有点生气，这完全不像一户有人居住的人家。地上是一米多高的杂草，窗子大部分没有玻璃，完全洞开，窗子上的钢筋被连根锯掉。屋里没有一件家具，正屋的窗户大开，门却被锁上。同行的网友发现屋里有动静。但无论如何说话，屋中一声不应。

　　就在记者来到其邻居门前准备走访时，一个二十几岁、中等身材、穿一身沾满尘土的黑衣的年轻人从洞开的院门中走出。看到网友，他说：“我不认识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送孩子去青岛的那件事就算了。”记者想与其聊聊，却被告知：“我要去地里干活。”之后就扬长而去。

　　网友告诉记者，李敏在电话中曾说，父亲捡破烂的行为丢了他的脸。他承认自己小偷小摸，也曾因为在饭店里吃一碗面，给不了钱被人家打。平时他也会去地里干点活，在那惟一的一亩地（其余两亩被李新吉以每年400元租出去了）里锄锄草，秋天卖点玉米换钱花。

　　李新吉的邻居告诉记者，李敏平时只是小偷小摸，并没有干过什么大的坏事，是父亲的溺爱毁了他。据了解，李敏的媳妇离开李家不久，就改嫁了。因为俩人没领过结婚证，也就没有办离婚。“我现在只希望好心人能帮孙子看病，不奢望他能和正常人一样，只要他能听懂人说话，稍微有点自理能力就行了。这样的话，即便我走了，也能安心瞑目了！请救救我可怜的孙儿！”拉着记者的手，李新吉声泪俱下。

　　本报记者 张海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