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左一)和朋友们一起参加活动 |
阿峰时常会做这样一个噩梦。梦中,妻子平静地向他挥挥手,转身就从阳台跃下。每一次大汗淋漓地醒来,看着熟睡在身旁的妻子,阿峰都会提醒自己,坚定向前、不能回头。
如今的阿峰,已经是社区里颇受欢迎的热心肠,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同伴们搭起了一座座就业的桥梁。每每回首十余年毒灾经历,阿峰总是潸然泪下。
南下经商首次沾毒 戒掉毒瘾回到上海
阿峰出生在一个传统的上海人家,父母都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作为独生子的他从小受着严格的教育。虽然家教甚严,可阿峰一直是个叛逆的小孩,总是期待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初中毕业后,阿峰无心上学,就在社会上晃悠。看不惯他没有正当职业,父母总是念念叨叨,期盼耳根清净的阿峰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随着下海经商的大潮,南下广东闯荡。
到了广东,阿峰尝试了很多种职业,最后选择了服装业。因为能说会道,眼光不错,他的小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慢慢有了些家底。一次聚会上,一个朋友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试试看,吸了让你痛快得不得了。 ”阿峰明白那是海洛因,他好奇地抽了一口,“感觉很怪”,此后几天他时不时地向朋友讨一点,渐渐地便上了瘾。
此后的十年时间里,阿峰一直反反复复跟毒品在抗争。清醒的时候,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能再碰这个东西,可一到毒瘾发作,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积蓄很快就挥霍一空。
阿峰父母知晓了儿子的状况,不远千里赶到广东,苦口婆心地劝导,父亲甚至因此生病。看到父母的焦灼,虽然叛逆但不失孝顺的阿峰最终决定彻底戒毒。咬牙熬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月后,2001年年初,重新回到上海的阿峰已经是一名正常的青年。
结识妻子组成家庭 重拾毒品妻子跳楼
回到上海,阿峰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阿芳。阿芳是本地人,模样清秀,待人诚恳。两人一见如故,慢慢走近。
几次接触后,阿芳主动向阿峰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原来,阿芳也曾是个瘾君子,很早就失去了父母的阿芳,同样有着叛逆的青春期,因为贪玩,她染上了毒瘾,此后历经了相当艰难的戒毒过程。与阿峰相识的时候,她已经成功戒掉了毒瘾,得知阿峰有着相同的经历,阿芳很郑重地对他说: “从今以后,我们要相互扶持,相互监督。”阿峰认真地点点头。
不久,两人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2003年,白白胖胖的儿子诞生了。新生活刚刚向这对夫妻展开笑脸,然而,阿峰却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婚后,阿峰在宝山区开了一间棋牌室,规模比较大,光顾的人形形色色。一天,一名客人拿着一包亮晶晶的药片,向阿峰招招手,神秘兮兮地问: “尝尝?”阿峰是过来人,一看客人的表情,他就知道那是一包怎样的东西。万千只蚂蚁从他的心头爬过,挣扎了好久,他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
时隔五年,阿峰重新沾毒。
阿芳很快发现了丈夫的异常。以前每天都精神饱满的他,开始变得有些倦怠,对生意提不起精神,对儿子也没有那么关心。再仔细观察下去,阿芳发现,一直悬在自己心头的一颗定时炸弹 “爆炸”了。
震惊、愤怒、哀恸、崩溃之后,阿芳苦苦哀求,希望阿峰回头是岸。“那个时候,已经鬼迷心窍,每天什么都不想,就想去哪里弄点钱买点毒品。”阿峰回忆说。
阿峰每天浑浑噩噩,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同样的日子。直到被公安抓获,送往劳教。
再一次开始戒毒,阿峰显得有些不经心,每到家属会面时,阿芳也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坚毅。丈夫迷途深陷,生活的压力席卷而来,这个瘦弱的女子深感无力承担,她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坍塌,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得不到开解的阿芳选择了一种极端的解决途径,她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来改变生活的现状,唤醒丈夫戒毒的决心。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阿芳将儿子在公婆家安顿好之后,回到自己家中。平静地、毅然决然地,从五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幸运的是,小区绿化保住了阿芳的生命,她只是腿部骨折。当这一消息传到阿峰耳中时,他声泪俱下。 “我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做个对得起家庭、对得起社会的男人。”阿峰说。坚强的毅力,家人的鼓励,社工的关怀……阿峰最终顺利地回归了家庭和社会。
自力更生惠及他人
去年,阿峰参加了自强宝山工作站的同伴小组。深入互助的学习让他更坚定了戒断毒瘾的信心,同时也深入思考他今后的人生。
以前涉足的行业都比较复杂,阿峰决心另辟一块天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的社工向他说起一名同伴,此人戒毒已经成功,有家庭需要经营,却一直找不到工作。阿峰是个热心人,听了社工的讲述后,他就一家家单位地跑,为同伴寻找工作。最后,阿峰在大场镇的一家物业公司为这名同伴找到了一份仓库管理的工作。上岗的前一天,同伴感激地握着他的手,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通过这件事,阿峰对自己的人生更增添了一份信心,也有了为同伴做一些事的想法。他想到开一家劳务派遣服务公司,这样,既可以帮助别人,也能通过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
辗转多个渠道,历时近半年时间,阿峰申请了属于自己的营业执照,劳务公司开出来了。跟别的劳务公司不同的是,除了一般招工外,阿峰花了相当多的时间,有计划、有目的地为社区戒毒同伴服务。
“吸毒的人,大多身体不太好,戒掉之后,很难从事重体力的工作,还有一些人,本身学历不高,要想找工作比较困难。 ”阿峰自己是过来人,最能理解同伴们的状态,他也因此将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
跟大多数创业者一样,公司开办的最初没有什么生意。有时两三天只做一笔生意,但由于是帮同伴们做的,阿峰往往不收一分钱。一边是公司财务没有进账,一边是房租、水电、网费缺一不可,阿峰渐渐地成了家人和朋友眼中的“傻子”,公司运作举步维艰。
就在他差点要放弃的时候,居委会干部给他送来了锦旗,同时送来的,还有全镇五十多个居委会里同伴的联络表。看着这面烫金的锦旗,阿峰又重新有了继续做下去的勇气。
通过一年多不懈的努力,阿峰的宇旗劳务派遣公司基本走上了正轨,许多厂家和公司都与他签订了劳务用工派遣合同,有一些大型商场遇到临时安保任务,也会找他帮忙。
迄今为止,阿峰无偿地介绍了20多名同伴走上工作岗位。“挽救一个同伴,就是拯救一个家庭。 ”阿峰说。
最后一次尿检持续呈阴性,再过半年时间,阿峰就算成功戒断毒品了。“很多人问我,怕不怕以后会回头。”阿峰笑笑,“没什么好怕的。只有心里有个寄托,戒断不是什么难事。 ”在阿峰的心里,妻子、儿子、父母、事业……每一样,都足以让他不再回头。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晚报记者 周柏伊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