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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的变与不变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07月15日09:00
驶经西藏那曲地区的青藏线列车
驶经西藏那曲地区的青藏线列车

  对于我们这些“外人”而言,西藏总是意味着遥远,心驰神往,却遥不可及。西藏离天最近,通往那里的漫漫长途,人们称为天路。

  上千年来,雪域高原的古老文化与中原大地的文明,穿越荒原、趟过大河、翻越高山,艰难地互相亲近。文成公主离开繁花似锦的长安,西行3000里去牵手松赞干布;茶马古道上商贾与教士并肩马背,在风餐露宿中寻找梦想……汉、藏等民族交往的历史告诉我们:没有绝对遗世独立的孤岛,只有封闭孤绝的内心。

  西藏和祖国内地的交往从未像现在这样密切过,这得益于通畅的道路,天堑变通途之后人们才能够这样你来我往。道路尽管仍有艰难险阻,却已经满满承载了中华大家庭各民族的豪情与壮志,以及人们的情感与友谊。

  在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之际,我们派出三路记者重走青藏线、川藏线和滇藏线这三条联接西藏与内地最重要的通道,走访这三条线上最重要的市镇乡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走过了天路的艰辛与壮丽,贴身感受那里所经历的宏大而微妙的转变,同时也耳闻目睹不同文明相遇、相知所发生的沧桑巨变。

  那曲的变与不变

  青藏高原已经不可逆转地与现代文明遭逢到一起,而在它的内心,那些遗世独立的古老文化基因依然根深蒂固。在青藏线上的重镇那曲,关于现代与传统相互碰撞和呼应的故事,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本刊记者/庞清辉(发自西藏)

  “我很想坐火车去拉萨。”在西藏那曲镇新华书店附近一处低矮的小石头房子外头,阿旺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个子小小的藏族孩子,手里拿着一个足球,不时“砰砰”地往墙上砸。

  阿旺十二岁了,去过拉萨,为此很自豪。不过那一回没坐上火车,因为父亲坚持要坐汽车去。

  藏北的牧民忙完冬宰后,整个青藏公路上满是磕着长头前往拉萨朝圣的人。而在青藏铁路的火车里,坐的大多数是进藏旅游的内地人,以及从比较远的青海玉树过来的藏族人。阿旺的爸爸说,不坐火车是因为“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步行去拉萨福报更大”。

  火车上本地藏民相对较少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站点设置的问题——火车进入西藏以后,很多站都不停靠,只停大站。许多人想坐火车,就得绕道先来那曲。

  那曲是西藏北部重镇。列车在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趟过沱沱河、翻越念青唐古拉山口之后,踏上西藏土地的第一站就是那曲。那曲是西藏北部纯牧业地区,占西藏自治区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是青藏高原的核心腹地,也是人们常说的羌塘。更重要的是,青藏铁路、青藏公路、格拉输油管线等西藏的运输动脉就在那曲交叉汇合。

  从2006年7月开通至今,青藏铁路已经运行了整整5年。从格尔木到拉萨,铁路只有一对铁轨,但没人会否认,这条耗资超过330亿元的铁路,有着怎样难以估量的潜力与能量。

  整个青藏高原已经不可逆转地与现代文明遭逢到一起,而在它的内心,那些遗世独立的古老文化基因依然根深蒂固。“一部分人越来越放开,一部分人倔强地在坚守。”那曲文化局的干部才旺江村这样描述,“有时我会感到一种撕裂的隐痛”。

  进藏出藏的那些路

  那曲镇是中共那曲地委、行署所在地。28村离那曲镇不远,村长门巴的家就在公路和铁路之间——门前几百米远是青藏公路,家后面是青藏铁路。

  上个世纪50年代,青藏公路一开通,就成了西藏物流的大动脉。年轻时,门巴看着一辆辆大小货车从家门口驶过。路上还有去拉萨朝圣的牧民、成群的喇嘛和进出西藏的内地人。喇嘛们走在公路上的时候,地上的绿草把他们的袈裟衬得异常鲜艳,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朵大鸡冠花,缠绕在手腕上的念珠在阳光下明暗闪烁,像是神秘的佛光。

  循着佛光,门巴开始在公路上跑运输,主要是把畜产品和皮货带去青海或四川,然后再将日用百货带回家乡。

  甘肃天水人汪西生,也是顺着青藏公路来到那曲的。2004年,汪西生从天水坐17个小时的火车到格尔木,再从格尔木坐24个小时的汽车到那曲。有时候他也跟着拉货的车进藏,往往要20天才能到达。

  第一次进藏,路过唐古拉山那一晚,令汪西生终生难忘: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分钟还是风和日丽,炽热的阳光直刺身体发肤,突然间,一阵狂风拔地而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汽车就像是航行在海上的一叶扁舟,上下左右颠簸不已,徒劳而无助。车上的汪西生顿时领悟,青藏高原的存在似乎就意味着对人类活动的拒绝。

  浙江温州人谢选旺在十几岁时也沿着青藏公路进藏,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有一次,谢选旺带着妹妹从温州来那曲,翻越唐古拉山时,妹妹由于高原反应剧烈,差点把命丢在那里。“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用矿泉水往脸上喷,以为完了没得救了。”后来他妹妹发誓,再也不来西藏。

  多少年来,多少人曾为了翻越海拔5千多米的唐古拉山,而长眠在那里。青藏铁路建设时,特地设了唐古拉车站。为了方便乘客观赏壮丽的唐古拉山主峰,铁路部门还选择了最佳观景点设置了站台。

  不只是唐古拉山,青藏公路上900多公里的高原区,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谢选旺的车子曾经在昆仑山上抛锚,被迫在山上待了三天,期间只能搭便车到附近的五道梁买吃的。他当时看到沿途一户藏民家有一辆车,但缺了车轱辘和发动机,究其原因,原来是都被拆走借给出事故的车了。

  “以前,路上一天只能走一二百公里。有火车后,9个小时的火车车程相当于过去跑四五天的路。”谢选旺很赞成开通青藏铁路,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当年政府修铁路缺钱,他帮忙垫付了数十万元。

  来到那曲

  回想起当年的那曲,谢选旺和汪西生都是记忆犹新,感慨万千。那时,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到达的却是一个“让人想哭的地方”。

  初时,那曲除了镇中心的孝登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建筑,破旧的藏式房屋和一些帐篷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色尼河北岸。镇上卫生条件很差,到处是人畜粪便,混杂着飞扬的尘土,以及松枝和酥油燃烧的烟雾,构成藏北牧区特殊的一股味道。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在这里似乎一伸手就能够到蓝天白云。

  镇上只有几家小商贩和手工业者的小铺面,偶尔见到几个卖青稞酒的女人。即便是现在,“去了下面的县城和乡镇,也很难找到住的地方;即使找到了住处,也没有卫生间和水。我经常几天不洗脸。”谢选旺说。

  而这也正是他们留下来的理由。“这里物资相当缺乏,生意好做。”上个世纪80年代的时候,谢选旺有时候一天就能赚到50块钱。

  汪西生和谢选旺这两位汉人,依着内地生意人“填补市场空白”的逻辑,在那曲启动他们的生意。汪西生开了一家书店,但是那时藏民很少看书。谢选旺近二十年来都经营着一家棉被店,但是藏北牧民习惯了铺一张羊皮,盖一张羊皮,大多数人不习惯盖棉被。后来,谢选旺又开了一家澡堂,可是,藏北的牧民很少洗澡,即使在羊八井最著名的温泉,也很少有藏民会去泡澡。

  “好多书店都不干了。”汪西生说,除了新华书店还在以外,原来差不多和他同期开张的十几家书店,如今只剩他这一家,其他的店都改卖家电了。不过,近几年生意逐渐好了起来。“国家越来越重视少数民族文化,我倒赚了。”越来越多的藏民开始看书,“看漫画的多,也看三国演义、西游记,还有的爱看脑筋急转弯。”

  现在,汪西生的店里有社科类、汉语言文学、公务员考试、成人高考、学生教辅等方面的书籍,还有很多时尚的小学生学习用品。在他的店里,经常有妈妈带着孩子前来挑选文具,妈妈穿着传统的藏族服饰,而小孩则穿着和内地学校一样的校服。满头自然卷发、脸上泛着高原红的小女孩戴着红领巾,背着印有白雪公主的书包。

  开了十几年的书店,汪西生总结有两件事情一直没有变:书店里摆卖很多人像,而如果藏民发现毛泽东的画像被压在下面,会特别不高兴,一定要让汪西生把毛主席的画像放在上面,以示对毛的尊重。此外,学生写字用的格子本,几十年以来藏民只认一种,一定要求里外样子和格子都和以前一样,“有一点不一样,藏民都不认,十年了都不认”。

  做棉被生意的谢选旺没有在藏民身上赚到钱,而经常要靠一些政府和援藏干部的订单。不过目前情况渐渐有了改变,在藏北牧民家里已经开始越来越多见到棉被了。而澡堂的生意如今不咸不淡,虽然越来越多的城镇居民开始习惯一个星期洗一次澡,他一天最多的时候也能赚到4000块钱,但还是准备明后年就关张了。

  火车通了以后,谢选旺回家方便了,就做起了另外一个生意:把那曲的虫草卖到内地。

  那曲尽管自然条件非常恶劣,却是西藏最富裕的地区,这主要得益于牦牛和虫草。中国的青海、甘肃、云南、四川均有虫草,但是西藏的虫草最为名贵,其中又以那曲出产的虫草为上品。

  最初,没有人拿虫草卖钱。虫草是山神的肠子,如果挖虫草,山神就没法活了。到了上世纪60年代,虫草也只是藏民果腹的食物而已——实在饿得慌了,上山花不到两个小时挖一口袋虫草,在江水里洗一洗捞起来,放点油炒一炒,炒熟的虫草有肉的味道,吃了特别有精神。

  现在,藏民挖虫草要办理很多证件,管理很严格,而外地人收购虫草也需要通过很多手续。

  虫草越来越值钱,这里的牧民也越来越富裕。“六七万一斤,最好的能到十四万一斤。”而一个有经验的牧民很容易就能挖到一斤虫草。在盛产虫草的比如县,十几岁的孩子都有摩托车,“抓几根虫草就是一辆摩托车”。在藏北的公路上,只要有车停下来,就会有一两个藏族小伙子骑着摩托车跟上,拿着一根还带着泥土的虫草向客人兜售。

  那曲镇上有不少黄金店铺,除了有“中国黄金”这样的国字头金店以外,还有和周大福非常类似的“周六福珠宝”。一个个金店连同停在店旁的各种豪华越野车,不免有种财大气粗的意味。

  一座规模很大的“浙江商城”在那曲已经开业有一段时间,当地人都说火车带来了浙江人。商城里面七匹狼、利郎等等名牌,也有一些和名牌一字之差的“伪名牌”。而在隔壁,就是卖传统藏族服装的店铺。商场门口停着一辆跑车,几个年轻藏族小伙子好奇兴奋地围着它转圈。商城里播放着上个世纪90年代内地县城里流行的迪厅音乐。

  在那曲镇,有些地方与内地县城没太大差别。镇里最繁华的两条路辽宁路、浙江路,是辽宁、浙江两省援建的项目,沿街挂着鲁味饺子、南充饭馆、麻辣火锅等等各式招牌。

  汪西生决定明年或者后年回到老家。他已经在这边待了二十多年,很多人来了又走,他已经是当初那批人中坚守到最后的一个。

  而谢选旺则更像是只候鸟,每年夏天在那曲呆半年,到了冬天,由于难以忍受高寒缺氧,就返回兰州呆半年。那曲平均海拔4500多米,最高海拔6500米,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屋脊”。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要度过“头痛欲裂、边呕吐边看月亮数星星”的几天。时间长了,不光身心发肤承受不了恶劣气候的煎熬,还会极度怀念和渴望内地充足的氧气,以及现代城市中一切令人舒适的东西。

(责任编辑:付吉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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