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穆巴拉克与埃及政局走向

　　李国富

　　开罗刑事法庭对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他两个儿子及数名亲信的审判于8月3日拉开帷幕。由于穆巴拉克是阿拉伯世界近代史上第一位被本国民众推翻，又在本国接受审判的前总统，因此，此次审判备受国际社会关注。

　　关注点从审判进程能否“公正”、“透明”，到这位前总统最终命运如何，进而延伸至审判对埃及当下及未来政局的影响。

　　此次审判中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情况是，无论是负责起诉的检察官，还是主持庭审的法官，以及目前掌控埃及国家权利的将军们都曾是穆巴拉克的下属，他们与穆巴拉克以及前政权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当埃及检察官在法庭上指控这位前总统犯有下令枪杀示威者、贪污腐败和滥用职权等罪名时，不仅遭到穆巴拉克的断然否认，其辩护律师还点名要穆巴拉克的老部下，现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军委会）主席坦塔维和军队参谋长安南等高级将领出庭作证。

　　不难看出如在法庭上将穆巴拉克30年铁腕统治期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晒一晒，恐怕目前在位的许多军队高级将领都难脱干系。因此，对穆巴拉克的审判将只能是“宜粗不宜细”。

　　埃及“军委会”起初并不想审判穆巴拉克，不仅是由于当初穆巴拉克向军队交权时双方心照不宣的“君子协议”，更重要的是“军委会”担心对穆巴拉克的审判可能产生负面的连带风险，虽后因民众的强烈不满而改变了初衷，但执行并不积极。

　　埃及年轻抗议者对军方接管政府后实施“民主过渡”进度极为不满，7月初他们再次占据了开罗市中心的解放广场进行示威抗议，要求军方兑现“革命成果”，斗争焦点逐步集中到要求尽快公审穆巴拉克的问题上。随着军警与抗议者在解放广场上的冲突不断激化，“军委会”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最后不得不“爽约”，将穆巴拉克推到了“前台”。

　　尽管埃及军队与穆巴拉克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密切关系，但军方在对待穆巴拉克问题上首先考虑的是军队自身利益，即千方百计要维护军队在埃及政治和社会中传统的特殊地位。自1952年纳赛尔领导的青年军官团推翻法鲁克王朝以来，在过去60年里，埃及的三位总统（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都由军人出任。军队相信由军人掌权可确保其在埃及政治和经济领域里的利益。

　　据有关报道透露，军队目前操控着埃及10-20%的经济活动。因此，由军队高级将领执掌政权似乎已成了埃及政治生活中的一条“潜规则”。可能是由于执政时间太长了，或太眷恋权力了，穆巴拉克在晚年竟无视“潜规则”，准备传位给儿子，试图在埃及建立世袭的“穆氏家族王朝”。穆巴拉克逆社会发展前进的做法引起了军队的不满，这可能是为什么在埃及爆发大规模反政府民众浪潮的过程中，军队开始没有支持穆巴拉克，而后进一步“逼宫”的重要原因。

　　穆巴拉克退位后，由多名高级将领组成的“军委会”解散了政府和议会，中止了宪法。“军委会”全面负责主导埃及的“民主过渡”和处理埃及所有的日常事务，将军队推到了埃及政治舞台的中心，从而大大加强了军队的地位。为消除民众对军队恋权和窃取“胜利果实”的疑虑，“军委会”主席坦塔维多次公开承诺，一旦民选政府成立，“军委会”一天也不拖延，马上交权。

　　在某种程度上说，坦塔维讲话有一定可信度，因为军队不愿意被指责对埃及日趋恶化的经济形势和动荡的政局承担责任。但这不等于说军方愿意彻底放弃对埃及今后政治生活的主导地位。穆巴拉克之后，埃及的伊斯兰宗教势力如穆斯林兄弟会和“萨拉非”派的影响力明显增长。有迹象表明，目前军方利用人们对伊斯兰宗教势力可能会做大的担忧，计划推动在修宪时，增加一条赋予军队在特定的时候，如当伊斯兰极端势力通过大选挟持了“革命成果”时，军队有权进行干预。应该说，军方主导的埃及“和平过渡”正朝着“土耳其模式”方向发展，也使自己在今后埃及的政治中能充当土耳其军队（2003年前）的作用。

　　现在审判穆巴拉克，虽是军方迫于民众压力的无奈做法，其实也是顺应民意的明智之举，它可以使相当多的民众感到，他们争取的正义得到了伸张、对穆巴拉克的怨恨得到了发泄、以前遭到的创伤得到了一定的安抚，也增加了民众对军方领导“民主过渡”的信心。但也要看到，审判远不能解决埃及社会目前所有的矛盾，如处置不当反而会加剧军方与反对派之间的斗争，因此，几乎可以肯定的说，埃及国内的政局仍会持续动荡，“民主过渡”走向仍具有不确定性。

　　（作者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中东问题研究中心主任）

　　来源：2011年8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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