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狂州长”毁灭之途

　　“三狂州长”毁灭之途

　　“三狂”与公仆意识、宗旨意识、纪律观念相悖，与共产党员的修养相悖，终究会迷乱方向、不知所踪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自良 伍晓阳

　　云南省纪委近日通报云南省楚雄州原州长杨红卫腐败案的部分案情，令人咋舌。从云南纪检专案组初步查实杨红卫的违纪违法事实看：近5年来，杨红卫先后收受贿赂1000余万元；杨红卫与妻子余赛英在昆明、个旧、弥勒等地有房产17套，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有房产6套，巨额财产不源不明；对项目违规、土地违法以及灾后重建房质量问题负主要领导责任；吸食毒品，与多名女性有不正当两性关系。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独家采访云南省专案人员了解到，杨红卫走向毁灭在于“三狂”。一是狂热，不顾实际招商引资上项目，狂热追求政绩工程；二是狂妄，视纪律、法律为“儿戏”，甚至威胁要给纪检监察部门“断炊”；三是狂欢，极尽寻欢作乐之能事。

　　“豆腐渣”工程引出腐败窝案

　　地震灾区的民房恢复重建工程，使杨红卫腐败案逐渐浮出水面。

　　2009年7月9日，楚雄彝族自治州姚安县发生6级地震，造成6个县31个乡60余万人受灾，1万余间房屋倒塌。震后，国家财政拨款支持灾民房屋重建。按照规划，姚安县整合财政资金和村民自筹资金为村民统一建设部分民房，计350户。然而，村民入住后发现，新居普遍墙面开裂、楼顶塌陷，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村民屡次上访，领导多次批示要求整改，可当地政府却敷衍应付。直到2010年12月，新华社记者深入实地调查并通过内部渠道反映了相关情况，引起中央领导的高度关注，批示要求彻查。2011年1月，云南省联合调查组进驻楚雄。

　　调查组发现，“统建房”从招投标环节就开始出现违规行为。质量问题最严重的官屯大村二标段，承建公司是通过“围标”手段中标的。这家公司预收了2万元管理费后，就把工程转包给挂靠其名下的施工队，施工队又把50栋工程转包给一个包工头，是十分典型的层层转包。

　　调查中发现在施工过程中，官屯大村二标段使用了不合格水泥，偷工减料，监理单位也没有及时纠正。在资金管理上，按有关规定，工程款只能付给承建公司，但姚安县把资金直接打进了包工头的私人账户。调查还发现了违规挪用抗震资金采购办公设备等问题。

　　对参与建设的几家公司的调查不断深入，楚雄州建设局局长王斌、副州长吕琳麟和杨红卫的贪腐问题先后暴露出来。真相被步步还原：正是由于吕琳麟、王斌等人的安排，几家公司才得以用“围标”、“串标”等违规手段获取了民房重建工程。手握城建大权的吕琳麟、王斌与杨红卫大肆插手工程、大搞权钱交易的事实相当确凿。

　　面对步步推进的侦查，杨红卫急了。在纪检部门控制了参与恢复重建工程的3家开发商负责人后，杨红卫竟在联合调查组负责人离开楚雄期间自作主张放人，并振振有辞说是让他们“戴罪立功”。在纪检部门已经核实相关违纪事实准备对他实施“双规”当晚，杨红卫还不厌其烦让州委书记出面要求放出吕琳麟，说：“纪检部门不能把干活的人都抓了。”

　　狂热、狂妄、狂欢

　　灾后重建房质量问题牵出贪腐窝案，偶然吗？受访的办案人员和熟悉杨红卫的干部群众都认为，狂热、狂妄、狂欢的杨红卫“犯事”是必然的。

　　其一，狂热追求政绩。投资150亿元建设“万国总统府”，投资120亿元建设云南旅游产业城，投资上百亿元建设葡萄酒城杨红卫对这些“大手笔”、“大思路”津津乐道。可熟悉内情的当地干部都知道，这些大项目只是“看上去很美”。

　　对万国总统府项目，早有人说其想法很荒唐。2008年，杨红卫代表楚雄州政府与开发商签署合作框架协议，协议占地50平方公里，雄心勃勃地仿建各国总统府和皇宫，并想吸引各国总统元首前来参观。在楚雄州一些干部看来，这个项目完全就是“天方夜谭”：盖总统府的钱谁来出？盖好后哪个总统会来？

　　西南国际葡萄酒城是杨红卫“强力推进”的另一个大项目。2008年杨与外商达成协议，计划在楚雄种植葡萄60万亩，并引进一批国际知名葡萄酒企业。实际上，楚雄州的土壤、气候等条件是否适合种植葡萄特别是适宜酿酒的葡萄，从哪里拿出那么多的种植基地，没人说得清。如今楚雄为这个项目投入1000多万元，没有建成一个酒庄不说，反而花了200多万元买葡萄酒。

　　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是杨红卫行为方式的特点。云南省纪委通报说，“杨红卫任州长期间盲目上项目、铺摊子、搞政绩工程”，“致使国家和人民利益受到严重伤害”。一位在楚雄任职过的领导干部痛心地说：“多少年积累的底子都给杨红卫糟蹋了”，楚雄州一度在全国30个民族自治州里综合实力位居第二，但现在已被远远甩在后面。

　　其二，为人做事狂妄。不管与何人谈话，喜欢以“我”代表“州委州政府”，滔滔不绝，全然不管别人的感受，这是熟悉杨红卫的人的普遍感觉。两年前原楚雄州委书记因病不能正常工作后，他成了事实上的“一把手”。

　　他的两个故事被云南政界传为笑谈。一个是，虽然组织并没有考虑过让他当州委书记，他只是州长，但他见到省委领导就报告说：“领导，我已经给你选好州长了。”另一个是今年年初新的州委书记到任，他代表州领导作表态发言时脱稿说：“我也想当州委书记，但组织让谁当谁就能当。”众皆愕然。

　　狂妄使杨红卫淡漠、淡忘了组织纪律要求。这种淡漠和淡忘使他对纪检部门很反感。有一年，云南省委巡视组到县区巡视，他很不高兴地说：“这些巡视组人员是不是没事做，怎么又来了？”几年前楚雄州纪委在连续查了几个案件后，他认为“影响了楚雄经济发展和形象”，公开说：“再查，我断了你们的财政供应。”在这次查办牵涉他本人的腐败窝案时，他甚至要求公安局长去查办案人员，“怎么他们来了这里我们盗窃案这么多？”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为了办事，他甚至把法律也视同儿戏。楚雄州禄丰县德钢技改项目，是杨红卫力主推进的，项目违规、土地违法，有当地人说，是个政绩工程。在国土资源部通过卫星监测发现并明令停工后，他却要求：“一分钟也不能停。”

　　据统计，杨红卫违法违规签批的土地有130多宗，总面积高达127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楚雄州10个县市城区的总和。在班子成员不同意违规批地时，他豪气冲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来批。”

　　虽然杨红卫经常高调声明自己“行得端，廉洁方面没有问题”，但查处结果表明，狂妄和无畏惧之心使他在贪腐之途上走得很远。因为权钱交易关系，他甚至不找依据就大笔一挥来个“借改拨”，免除了一家私营企业6000万元的债务。

　　其三，穷尽能事狂欢。在杨红卫的主要违法违纪事实中，“吸食毒品”引人关注，因此有了“吸毒州长”的恶名。据了解，杨红卫吸食的毒品名叫“卡苦”，是由鸦片里面提取的汁液混合多种植物制成，外形与烟丝相似，通常放在水烟筒上抽。杨红卫吸食毒品一年多时间，有固定的吸毒地点和供货人，同他一起吸毒的还有原副州长吕琳麟。

　　生活作风腐化是杨红卫的又一“表现”。杨红卫与妻子余赛英虽然在贪腐方面沆瀣一气、“紧密配合”，而实际上两人同床异梦，“各玩各的”。他与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和社会上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办公室、宿舍均成为他寻欢作乐的场所。他妻子也多次换情人，办案人员在杨红卫家的保险柜里还搜出了妻子余赛英与情人的假结婚证。

　　杨红卫还有一个“习惯”是经常纵情饮酒，高兴了要喝，生气了也要喝，有客人要喝，没客人也要喝，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兴发号施令。

　　“官”令智昏

　　早年的杨红卫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大学毕业后，杨红卫先后任过乡长、团州委书记、县长、州委秘书长、州委副书记等职。他曾追求上进、勤奋工作，也有过不少实绩。为什么近些年来他会陷入如此“狂热、狂妄、狂欢”的状态？参与查案人员和一些熟悉情况人士认为，除了个人性格特征等因素外，是贪恋权力、迷信权力让他迷失了方向。

　　他对政绩狂热，相信有政绩才能升迁，政绩越大升得越快，政绩越高升得越高。什么是政绩呢？他看中的就是所谓的大项目。尤其是州委书记生病之后，他一门心思就想做出他想象的政绩快速接任书记，于是疯狂地引进一些“纸上谈兵”的大项目。

　　在狂热推进那些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之时，他有一个兴奋点，那就是相信“开发商与‘上面’的头头脑脑有联系”，能帮他“升迁”。专案人员查实，他“强势推进”的几个大项目的开发商正是“吃准”了他的这一心态，在影影绰绰地给他“画个饼”后，他就“官”令智昏，甘心为老板批地批钱，生怕得罪这样的混世老板。

　　急于圆“书记梦”的杨红卫，还“迷信风水”。一些风水先生成了他的座上宾，还有老板投其所好给他介绍所谓的“风水大师”。据办案人员介绍，有个“风水先生”称楚雄城东的一座塔镇住了外来交流干部的官运。为改变不吉利的风水，杨红卫决计要在青山嘴水库边修建一座200多米高的佛像，还搞了个奠基仪式。有“风水先生”说州政府门口的体育馆“冲”了风水，对州政府官员有碍，他立马要求拆除体育馆。一次，他不远万里从河南请一位高位截瘫的“风水先生”到楚雄指点风水，为示敬重，让一位县长参与抬这位风水先生。

　　与狂热追求政绩、追求“上进”相对应的是杨红卫对权力的迷信和迷恋。他任州团委书记时，按处级干部待遇他可以分到一套房子，但州委办公室负责人考虑他年轻又是单身，就没分房子给他。他找到这位负责人理论未果，便放话：“我会长大的”。几年后他转回到州委任秘书长，那位州委办公室负责人无奈提前退休。

　　剖析杨红卫案例，令人痛心。近些年因为狂热，他已经失去正常的分析判断能力。因为狂妄，他已经没有了正常的为人处世礼仪和基本的价值判断。因为狂欢，他摧残了自己的身心。在多位受访干部眼中，杨红卫的“三狂”破坏了楚雄的科学发展、道德风尚、良好形象，最终也毁灭了他自己。

　　“三狂”与公仆意识、宗旨意识、纪律观念相悖，与共产党员的修养相悖。杨红卫腐败案警示：“德之不修，官之不久”；党员干部常修为政之德，自重、自省、自警、自励，漠谋私之念，去非分之想，培养良好的政治品格、从政道德、廉洁意识，才能牢固筑起勤政为民、拒腐防变的有效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