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审讯室里,益阳赫山区地税局原会计刘迪跷着二郎腿,轻松而自然。透过铁窗,她笑着告诉走过门口的民警,“过得蛮好。”
这个柔弱清秀的女子,曾在10年里贪污挪用公款1800多万,被判死缓。
高墙内,她没有恐惧;法庭上,她没有紧张。但听到“王超”(化名)这个名字时,原先安静、微笑的她紧锁眉头,跺着脚,狂摇头,挣扎着说“不要”。
刘迪说,她不想回到过去,而是希望尽快去服刑,然后重生。
采访结束后,她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迈开大步,笑着走进了监舍。沉重的大门,在后面缓缓关上。
本报记者全欣
益阳报道
A
作案10年,从紧张到麻木
9月23日,益阳沅江看守所里,刘迪小跳一步,跨出了监舍大门。
短发,面容清秀,紧身T恤,铅笔裤,板鞋,她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走进了审讯室。
38岁的刘迪脸上,找不到皱纹,岁月似乎没有在此留下痕迹。
1973年,刘迪出生于沅江,高中毕业后考入省税务学校,后分配到税务部门。她1996年结婚,1997年生下女儿,1998年调入益阳赫山区地税局负责会计工作。
由于工作轻松,任务不重,闲暇时间多,刘迪迷上了打牌,并成为牌友圈内公认的“硬腿”,似乎从来不差钱。
“2010年,一场斗牛(一种棋牌游戏)输了一百多万,没有眨眼。”牌友谭某说,不管输多少,刘迪都兑现,不赖账。
但只有刘迪自己明白,这钱是怎么来的。
2000年至2010年,她私开支票188份,从赫山地税局工行账户取现、转账,贪污、挪用公款共计1800多万,年均180万,月均15万,日均5千。
对此,检察官称“令人惊骇”。
2000年,为了打牌扳本,刘迪第一次私开单位支票取现。当时的她紧张、纠结,担心东窗事发。
而后来的一次审计,让她的担心烟消云散,“审计人员在审计时,没有将账簿和记账凭证一一对应审计,也未将银行对账单逐笔对应账簿核对。”
发现这一漏洞后,刘迪开始肆无忌惮起来,贪污数额逐年猛增,从2000年的14万元,增到2010年的460多万。
2005年,刘迪得知单位进行财务清理,非常害怕,曾主动交代过犯罪事实,当时涉案金额共300多万。后来,刘迪和家人用水果箱装着钱,到银行补交了贪污的公款。
公款补上后,刘迪竟然没有受到单位处分,也没有被移交给司法机关。
“这样轻松过关?”刘迪有些不敢相信,在收敛一段时间后,她开始变本加厉地贪污和挪用公款,直至案发。
期间,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刘迪谎称父亲去世后,留下了一笔数百万的遗产。因此很多牌友认为,刘迪花的是她父亲的钱。
从刘迪的悔过书看得出,她作案10年,从起初的紧张小心,到后来的随心所欲,想取就取,她已经麻木了。
她称,“我花钱如流水,都感觉自己用的不是钱了,只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纸而已。”
她选择“飞蛾扑火式的爱情”
在法庭上,检察官总结,刘迪沦为一名阶下囚,主要原因是除了“贪财”、“贪赌”,还有“贪色”。
对此,刘迪的牌友们,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刘迪的情人王超。
“没有正当职业,文化水平不高,爱泡吧,爱K歌,还找小姐。”刘迪的牌友们,这样评价王超。
牌友付某说,“如果不是刘迪的面子,我都不会跟他在一个桌上打牌。”
王超,33岁,比刘迪小5岁。他下岗后,曾到深圳学跳舞,之后又回到益阳做了国标舞教练。
刘迪和王超因为跳舞认识,后发展成为情人关系。
因为王超,刘迪选择了与丈夫离婚。前夫离婚时还叮嘱刘迪,“远离王超,找个好男人嫁了。”但刘迪没有这样做,不久便与王超同居。朋友们都觉得,刘迪的选择,“相当于飞蛾扑火”。
刘迪的做法,也遭到家人的坚决反对。刘迪的母亲说,刘迪也一直不敢将王超带来见他们。
刘迪为王超买越野车,买藏獒,开舞厅,“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刘迪的钱。”
刘迪身边的人都认为,王超爱的是刘迪的钱。
“王超抽的是极品芙蓉王,给陪唱小姐小费是人均1000元。”知情人透露,王超花钱大手大脚,曾在一个酒吧里,两个月消费80多万。为此,有群小混混还常常跟着他混吃混喝,叫他“超哥”。
而王超买单的钱,全是刘迪给的。得知王超找了“富婆”,此前很久未联系的玩伴也想尽办法巴结他。
除了为王超泡吧买单,刘迪还要为王超赌博输钱还账。
王超没有经济来源,但打牌输钱后,有人很放心地借钱给他。
“刘迪养着的,她会还。”和王超一起长大的杨某说,他曾经借给王超20多万,几天后,刘迪就把钱还给了他。另有一人也表示,王超借了他10万,也是刘迪转账还的钱。
王超要多少钱,刘迪就给多少,这些钱都是她从单位贪污、挪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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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年她过得很苦”
刘迪好赌,王超也好赌。刘迪打牌,王超常跟着一起来。
“抢位子,如果不让,王超就打人。”付某说,刘迪很为王超着想,给他面子,但王超常为一点小事给刘迪脸色看,甚至当着牌友们的面动手打人。
2007年,刘迪和同事打牌时,没让位子给王超,结果王超打了刘迪一耳光,还把麻将桌掀翻了。
“其实这些年她过得很苦。”在检方调查时,刘迪的母亲表示,虽然不知道两人感情怎么样,但她知道女儿受了很多委屈。
每次被母亲问起和王超的事,刘迪都会哭,但又不提具体原因。母亲称,2007年她去刘迪和王超刚开的舞厅里玩,突然发现刘迪不见了,她就去找,结果在车上看到了嚎啕大哭的刘迪。
刘迪的弟弟也表示,“姐姐这几年心里比较封闭,没有真正快乐过。”
同事夏某称,刘迪对王超百依百顺,甚至连王超开的车,都是刘迪加好油之后,再交给对方的,但王超很不领情,有次她们几个同事在KTV唱歌,赶来的王超一进门,就把刘迪打了一顿,“他不准刘迪在外面唱歌。”
“王超拿着刘迪的钱,在外面养情人。”刘迪的朋友曹某说,刘迪发现后,曾打了王超一嘴巴,但最后却被王超打得鼻青脸肿,头发也被剪掉一半。
朋友都劝说刘迪,让她离开王超。可刘迪表示,她有说不出的苦。
有人猜测,可能是王超抓住了刘迪的什么把柄,“不但不敢反抗,还要给他钱花。”
2010年10月,地税局负责人发现,本该有1000万的单位银行账号上,仅剩1万多元。
事情终于败露。
刘迪没有逃避,她主动承认,钱是她拿的,用于赌博了。
此时,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终于不用再担心”。
走进检察院反贪局,刘迪感觉很轻松,“从第一次动用公款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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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早点到监狱服刑
坐在审讯室里,刘迪跷着二郎腿,显得轻松而自然。透过铁窗,她笑着跟路过门口的民警打招呼。
“怎么样?”有民警问。
“过得蛮好。”刘迪挥了挥手,笑着告诉对方判决结果,称不上诉。
在记者采访期间,她还不时地和工作人员闲聊。她告诉看守所民警,尽快送她到监狱,她想早点服刑。
在这高墙内,她没有恐惧。先前在法庭上,她也没有紧张。
在听到被判决“死缓”时,刘迪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匆匆签字画押。
法官说,她很淡定。
为何她如此淡定,如此轻松?
刘迪在悔过书中写道,“怕(把事情)告诉任何人,(只能)一个人装在心里,想过一天算一天。”
而案发之后,“刘迪全盘托出,如同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安心了,不用提心吊胆了”,此案的工作人员说。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吗?”“私开了188份支票不害怕穿帮?”……
面对记者的提问,刘迪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嘴,静静地看着窗外。
“想见王超吗?”
记者话音刚落,刘迪突然有些触动,她将头扭过来,紧锁眉头,跺着脚,狂摇头,挣扎着说:“不要。”
记者小心翼翼地想与她谈谈王超。
“我不想提、不想谈、不想回忆”, 刘迪的声音,有些撕心裂肺。
她说,她不想回到过去,而是希望尽快去服刑,然后重生。
采访结束时,刘迪站起来,转身离开审讯室。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刘迪依然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迈开大步,笑着走进了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