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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差生”们的马拉松
“为考试而运动”的应试体育正在削弱孩子们的运动兴趣
在不久前参加的一场马拉松比赛中，赵全明跑出了2小时31分的好成绩。“我现在在全国的业余马拉松选手里绝对能排在前几名。”他自豪地对记者说。10年中他在全国各地参加了40多场马拉松比赛，目前是马拉松专业一级运动员，是签约新百伦公司的“跑步精英”，运动已经成为他最大的生活乐趣。可是谁能想到，赵全明在小学和中学的体育成绩基本都是“不及格”，他是体育课躲在角落里永远被老师无视的那个孩子。
曾经的体育差生如何成长为一个专业水准的马拉松运动员？这似乎有点让人费解，但更令人吃惊的是，这样的事例并非个案，在记者采访的多位优秀马拉松跑手中，很多人都有着和赵全明一样的童年经历，回想当年的体育课，他们深深叹息，“学校的体育课只让我感觉运动是很枯燥乏味甚至痛苦的事情，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体育能带给人这么大的乐趣，可是已经错失多年，太可惜了……”
而十多年后，这样的情形依然在延续，同样的遗憾在新一代孩子们的身上重演，失败的校园体育教育正在毁掉他们对体育的兴趣。
小胖子的苦恼
体育课和我无关
在记者采访的这些马拉松跑手中，有好几位当年都是最不受体育老师喜欢的小胖子，体育课是和“屈辱”、“嘲笑”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的。80后的张先生如今是“阿迪达斯”的签约跑手，马拉松最好成绩3小时35分。回想当年，1米47的他体重147斤，胖得像个圆球。“我印象中，体育课似乎和我无关，老师当我像空气一样，因为当时规定的体育考核项目跑跳投，我没有一样能及格。老师对我完全丧失信心，经常是同学们上体育课，我在一边坐着，因为我一动大家就笑话我。”体育课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成了“噩梦”。“没有游戏，没有球类，上来就跑，完全是枯燥的体能训练，我根本坚持不下来，就放弃了，老师也放弃了我，结果越来越胖。”上了中学之后，体育课他更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结果大学毕业后，他的体重飙升到210斤，严重影响生活，他这才下决心跑步减肥。
张先生没有想到，这个决定后来完全改变了他的生活。“开始我跑步的目的很功利，是为了减肥，后来就完全变成了兴趣。”从一个跑步网站，他认识了一群跑友，在大家的鼓励和督促下，他从5公里，10公里累加，慢慢练习，越跑越长。一年之后，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名北京马拉松比赛，竟然不到4小时跑完全程。“从那时起，我从跑步中找到一种特别单纯的快
乐，身体的轻松，精神的愉悦，坚持的自信，达到目标的狂喜……最重要的是，我意识到，人人都可以运动，都有热爱体育的权利，而上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体育只是那些天生运动细胞发达学生的特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小胖子的痕迹，从2009年至今，他参加过6次马拉松比赛和两次长途越野赛，成绩不断提高。
和小张有着相似经历的还有70后的卢先生，像他这样体育不好的，体育课就是为了达标，别给升学拖后腿。“当时为了达标，老师带着我们死练，考完之后立刻就不练了，结果比以前还胖。”大学时代为了减肥迷上长跑之后，每天跑10多公里逐渐成为他20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卢先生至今已经参加10多次马拉松比赛，包括国外的赛事，最好成绩3小时24分。“我现在已经超过三级运动员水平，正在向二级努力。”
逃课的代价
埋没了一个体育天才
孟飞的经历有点传奇，她说：“朋友们都觉得我有超人的运动天赋，如果当时有个体育老师能发现我，培养我，也许我现在就能为国争光了。”可是在学校的很多年，她就从来没正经上过体育课，“体育课没意思，大家也都不重视，上课就瞎混，老师和家长都觉得只有学习好才是最重要的。”这一“耽误”就一直到了她27岁，她才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长跑方面的潜能。
孟飞当时在一所军校培训，每天早上跟着同学们一起跑操，觉得运动不像以前感觉的那样无聊，学校办运动会，她在大家的怂恿下随便报了个5000米。“当时一下子跑了个全校第二名，那可是军校啊，学员体育素质比一般学校好很多，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训练过，大家都特别吃惊，可最吃惊的还是我自己。”
吃惊过后，也没太当回事，直到2007年。“那时候膝盖半月板动了一个小手术，需要锻炼康复，我参加了一个跑步俱乐部，花了100天的时间，能够从走到慢跑了。”又练了100天之后，孟飞竟然报名参加马拉松比赛。令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她轻松跑完全程，用了不到4小时，这对于一个动了膝盖手术仅半年多，跑步训练不过三个月的人来说，这样好的成绩不可思议。
第一次的马拉松经历让孟飞燃起了对跑步这项运动的热情。4年的时间，孟飞参加了全国的20多场马拉松比赛，还有100公里越野赛，马拉松最好成绩3小时17分，目前是新百伦公司签约跑手。运动天赋被埋没至今仍让孟飞感到遗憾，“当时没有一个体育老师能发现我，指点我，甚至让我增加一点对体育课的兴趣。要不然，没准我现在就是一名为国争光的运动员。”
夭折的兴趣
被校队拒之门外
今年33岁的程达杰已经有7年的跑步史，参加过10多次马拉松比赛，这两年又迷上了铁人三项赛，他的最好全马成绩是2小时54分，超过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说起当年的体育课，他印象最深的事情是“毛遂自荐”的失败。
“当时我们都特别想进校队，那都是体育老师选拔出来的有发展前途的孩子，要出去为校争光的，可是我们这些体育差生只有羡慕的份儿，毛遂自荐老师根本不理你。”他当时对体育刚开始有点兴趣，因为耐力不错，可是爆发力不行，而当时的达标项目基本都是考爆发力的，成绩不好，老师也自然忽视。这件事让他挺受打击，对体育刚萌发出的一点兴趣也荡然无存了，甚至后来连校队也不再羡慕，“看见他们训练得特别苦，为了出成绩老师揠苗助长，好多人都想退出不练了。从那时就一直觉得运动不是乐趣，而是负担。”
直到工作之后，在运动场上偶然结识了一群跑友，程达杰才重新发掘出体育兴趣，“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根据自己的条件培养一个体育爱好，运动使人受益匪浅。养成跑步的习惯之后，我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生活规律，精神状态特别好。现在跑步是我业余时间的生活重心，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回想当年，程达杰说：“如果当时老师能重视一个孩子某方面的优势和兴趣，我会少走很多弯路，即使我成不了运动员，起码我也可以更早拥有一项体育爱好，养成锻炼习惯。”
“跑步精英”赵全明至今想不通，他本来是一个体质素质都不错的学生，中小学的体育成绩竟然常常是“不及格”。“对体育兴趣发现的太晚了，本来可以培养多方面的兴趣，例如球类，竞赛类，现在只能片面发展，只剩下长跑，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这是体育教育的缺失。”
遗憾在继续
达标项目令孩子恐惧
这些70后、80后马拉松跑手的遗憾仍在继续，当年的故事仍在重演。
一名重点中学的初三女生小邵告诉记者，她最怕体育课，主要是因为长跑。“跑800米太痛苦了，考前好几天都会提心吊胆，心神不宁，都快落下心理疾病了！”女生800米是中考体育一个雷打不动的项目，它却成了很多孩子的噩梦，究其原因，体育课的应试强化训练是罪魁祸首。
陈经纶中学资深体育老师邱少仁告诉记者，对于一些平时缺乏长跑练习的学生来说，长跑确实是一项比较困难甚至很痛苦的项目，如果训练不当，很容易造成学生的恐惧情绪。据了解，在一些学校，上初一、初二，体育课像“放羊”，初三就天天围着体育中考内容转。未达满分的学生则机械地重复着自己不喜欢的考试项目。
邱少仁老师说，以中考的必考项目长跑为例，训练需要耐心，更需要科学的方法，绝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一蹴而就的。为了考试成绩提高，强迫孩子没完没了地跑，只能适得其反。
这种为了考试的强化训练很可能给孩子带来生理和心理的伤害，“考前‘恶补’绝对弊大于利！”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儿科医生雷宇告诉记者：“青少年不适合专业运动员的训练方式，即便对身体没造成伤害，如果他们对强加给自己的运动产生强烈的逆反，也许会一生厌恶体育运动。”
体育变质
功利目的断送了兴趣
缺少快乐的体育课是失败的体育教育。在采访中，几乎所有的马拉松跑手都强调了这一点。多年之后，他们才发现运动所带来的“单纯的快乐”，对他们来说，跑步是没有目的的，即使开始是为了减肥、为了健身、或者为了伤病的康复，到后来，一切目的性都淡化了，跑本身就是快乐。“运动一旦带有功利性，就成了负担。”他们说。
而我们目前的中小学体育教育，偏偏最重视的就是功利性。在小学，一到三年级的体育课还带有游戏和玩闹的性质，一上四年级，立刻就不一样了。“一开学老师就给我们开了家长会，体育考核全优才有资格评市级三好生，都是良以上可参评区级三好生，只要有一门成绩是‘及格’就全完了，而连续三年评上三好生，小升初才有推优的希望。”
对于初中生来说，体育成绩更是直接和中考挂钩的，从原来的30分升到现在的40分，“差一分能差出一操场的人去！”初三女生小邵给记者转述了他们老师的口头语，为了“不丢冤枉分”，小邵经历了两个月的“魔鬼训练”，“每天早上绕400米操场跑十圈，平时进行篮球、仰卧起坐和800米跑三个体育项目锻炼，晚上还要继续进行体育训练。“以前大家比较喜欢的排球、垒球、羽毛球课基本全停了。”
“为考试而运动”是目前中小学体育教育的现状。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表示，将体育成绩纳入中考与高考会考，这一评价体系关注的是体育测试成绩，而不是学生参与体育的过程，体育成为新的应试，让学生失去了对体育活动的兴趣。“这个评价体系需要改革。如果我们坚持集中录取制度，见成绩、分数不见人，必然使所有教育，转变为加分教育与曲线高考，难以关注每个学生的个性与特长。”
不久前，江苏一所小学把传统的课间操改成大家齐跳“嘻唰唰”，被誉为“最潮小学”，引发争议，但是那沸腾的操场释放出孩子无限的欢乐，这样的场景平时在校园已经难得一见。“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运动项目枯燥、呆板只会让学生越来越讨厌运动。让学生们从心底热爱运动，才是体育锻炼的意义所在。”北京市东四十四条小学老师王东说。本报记者 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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