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怪病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在高昂的植皮费用面前,一位农村妇女选择“割皮救子”。
本刊记者/刘子倩 特约撰稿/王保生
(发自河北行唐)
为了救儿子,郭立青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医生的第二套手术方案。
河北行唐乡习村的农妇郭立青为给儿子的患处植皮,腹部的皮肤被剥去了1600 多平方厘米。 摄影/ 祁胜勇
这位别人问她年纪都会大脑短路的40岁村妇,在救儿子的问题上从未犹豫。可是手术比较残忍,总面积有近三张A4纸大小的六块皮肤要一刀刀从郭立青身上割下,然后再一块块地补在身患黑色素癌的4岁小儿子身上。
其实,第一套方案比较完美:用美国进口的异体脱细胞真皮移植,供体不用承受太大痛苦。但代价是每平方厘米1000元人民币的费用,共有1600平方厘米面积的真皮需要移植,这对于这个年收入不足5000元的家庭,郭立青一家要320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
两套方案似乎是一个选择题,其实还有第三个选项:放弃。
但对于郭立青来说,选项是唯一的。“我就要割皮救子。”郭立青紧紧地攥着病历。丈夫王振东坐在一旁抽着闷烟,一言不发,儿子王子宁却很开心,因为妈妈告诉他,做完手术就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浑身白白净净的。
白白净净,这个简单的要求,对于小子宁来说,却是奢望。他出生时,浑身便长满了大小不一的黑痣。一家人最初不明就里,及至小子宁长到四岁时,才知道,这是一种叫做“先天性黑痣”的病变,黑痣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大,最终可能发生癌变。目前治疗这种病的最好办法就是割除黑痣后进行植皮。
事实上,自从小子宁出生,这一家人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我怕村里人笑话”
郭立青的家在河北省行唐县只里乡习村,距省会石家庄仅50公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村庄,一条狭窄水泥路穿村而过,民居杂乱地建在道两旁,农民们将玉米捆扎着放在房顶,谁家屋顶玉米多,谁家便是种粮大户。
郭立青家不好找,离那条水泥路有段距离,隐于一条胡同之中,并非村中的“黄金地段”。不过,郭立青家也好辨认,与邻居相比,她家的屋顶空空荡荡。同村的人都知道,她家为了给儿子看病,连房子都差点卖了,哪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习村有三四千口人,年人均收入三千多元,农民大多是农忙时种地,闲时进城打工。郭立青一家四口,也靠种地为生,丈夫王振东偶尔会出去打打零工,供16岁的大儿子上学。大儿子性格随父亲,木讷寡言,憨厚老实,而小儿子更像母亲,活泼开朗,能说会道。
在农村,家有两个孩子很普遍,但郭立青一直觉得有个儿子就知足了。直到2004年,一场意外让她改变了想法。这年冬天,郭立青一家三口煤气中毒,邻居发现时,三个人都已口吐白沫,紧急送到县医院高压氧舱,才算捡回了三条命。乡亲们于是劝她,再生一个吧,万一家里再出事,俩孩子总比一个强。
2007年11月,37岁的郭立青剖腹产下一子。这年是猪年,郭立青与大儿子也都属猪,郭立青眉头一翘,一家“三头猪”,这日子能不殷实吗!可她发现,丈夫与婆婆并不开心。在她追问下,王振东才告诉她小儿子满身黑痣。当护士把儿子抱过来时,郭立青放声痛哭。“黑不溜秋的,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黑痣,后背都长满了。”
郭立青本来觉得,这孩子是带着全家大难不死的福气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成想是磨难的继续。夫妇俩琢磨着那就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叫王子宁,盼望着儿子平顺、安宁。
王子宁还未出满月,郭立青夫妇就抱着孩子去石家庄儿童医院和河北省附二院做了检查。医生说,等孩子长大了做个手术就行了,黑痣对智力和身体发育没有影响,夫妇俩这才放了心。
确如医生所说,子宁成长得一直不错,似乎比同龄孩子还聪明些,10个月时就会叫“妈妈”,一岁多就能说歌谣,三岁就可以讲“小哪吒”和“奥特曼”的故事。但郭立青不敢抱他出门,“我怕村里人笑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2008年夏天,村里人都好奇地来看小子宁,有的还会偷偷地扒开孩子衣服看。这让好胜的郭立青有点受不了,到了晚上就流泪。
有村民劝她:趁孩子小,还是扔了吧。脾气倔的郭立青立刻跟人红了脸:“扔?三个闺女也换不来我这宝贝儿子!”她缓了口气说:“当娘的扔亲生骨肉,不遭雷劈?”郭立青发誓,再苦也要将小儿子抚养大。
郭立青当时不知道,痛苦的日子远没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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