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荣的琴行在湖南长沙颇具规模 羊城晚报记者 陈强 摄 |
羊城晚报记者 陈强
陈荣,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二级英模,最近以另外一种方式成为新闻人物。
去年11月,他创办的长沙市海韵贸易有限公司,参加了湖南省文化厅一次政府采购。他不满投标结果,质疑当中有猫腻:政府采购设定最低价,在同等价格下,名优产品不选,独独偏好“山寨杂牌”,认为“不买对的只买贵的”损害社会公共利益,他愤而把湖南省财政厅、文化厅、省直机关政府采购中心推上了被告席,还高调地在网络上实名举报。
1个多月前,这起被网民封为“最牛民告官”案一审,陈荣败诉后继而上诉至长沙市中院。在政府采购领域他先后10次维权,5次把有关部门告上法庭。
他为什么屡屡告官,底气又何在?11月16日,陈荣在长沙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
买贵不买对
采购有猫腻
羊城晚报:为什么说这次招标走过场?
陈荣:评标让带样品去试奏,一共有七八十件乐器,每件乐器试两分钟也要两三个小时,结果整个评标试奏只用了20多分钟,有些样品根本没有试奏,就评出分数了。甚至出现中标的货都不对板,电子琴招标文件写明一个参数不达标扣6分,中标企业两个参数未达标,却还得到93.28分。这是笑话!
羊城晚报:此次招标限制了最低价,你为什么对此不满?
陈荣:比如说一套音响,按照采购要求的技术参数,7000-8000元就能买到,正常竞争的话,报价越低中标几率就越大,但它规定最低价是19000多元,报低了就让你出局。一开始觉得这对我们是好事,就参加了竞标,结果出来后我们才明白,这个规定是采购部门用来遮挡它的猫腻。
羊城晚报:为什么说是猫腻?
陈荣:你认为东西不好可以不要,但不应该限制最低报价,逻辑不通。除非你已经跟厂家暗中联系好了,内定了中标单位,怕我们东西比内定厂家好报价却低。此次采购按我们业内人士估算项目总的花费也就1500万元左右,最后的成交价却超过3000万元。
羊城晚报:投标结果具体如何?
陈荣:参与竞标的湖南本地代理商全军覆没。在相同报价的情况下,外地一些名牌产品,业内人士公认的最好产品都没有中,反而是一些私营小厂、小作坊中标。
法律无规定
政府不应做
羊城晚报:投标结果出来以后,大家反应如何?
陈荣:中标结果出来以后,一半以上的供应商都提出了质疑,书面或口头的。这次他们的猫腻搞得太明显了。去年11月25日,我向采购中心提出了书面质疑,采购中心给了一个答复,我就投诉,财政厅作出《处理决定书》,对决定书不满又行政复议,行政复议维持《处理决定书》。到今年5月,提起行政诉讼。
羊城晚报:就诉诸法律?
陈荣:对,拖了2个多月才立案,又过了两个月才开庭。我提出最低限价违法,侵害了公共利益和国家利益,结果一审判决书说:“法律法规没有强制性的规定,并无不妥。”这有违常识,没有法律规定的,政府不应该去做。
羊城晚报:湖南省文化厅对媒体解释是“确保采购产品的质量”和“预算执行的需要”?
陈荣:理由不成立的。设定价格就能保证质量吗?设定最低价格,结果就是名优产品不要,反而要山寨货。纯粹是“卖贵不买对的”了。预算执行,也不能不管东西好坏,就要把钱用完,说来说去这就是违法的。你不能花光国家的预算,想办法钻空子转到自己的口袋里。
采购潜规则
不单在湖南
羊城晚报:何时开始参加政府采购?
陈荣:2005年之前就开始参加,至今已经参加了数百次的采购,成功中标不到10次。我们琴行纳税额是长沙所有琴行加起来的两倍,这样的中标率跟我们市场地位完全不匹配。
羊城晚报:有过这次类似的遭遇吗?
陈荣:有过。在长沙市某局的采购中,我报价140多万,反而是报价188万中标。我们就去投诉,长沙市财政局就废标。结果财政局批准自行采购,不通过招标,自行采购花了200多万,比我们报价高出近100万。
羊城晚报:这种现象多吗?
陈荣:很多。在长沙县某局采购中,我们与另外一家琴行投诉A琴行虚报资料中标,便向该县财政局投诉,要求对A琴行进行处罚,提起公益诉讼结果败诉。更气人的是,这个项目又公开招标两次,都是因为A琴行中不了标,无缘无故把标废了。最后干脆不公开招标,直接购买A琴行的东西。
羊城晚报:参加了这么多政府采购,你印象如何?
陈荣:政府采购法是好的,但是被歪嘴和尚念歪了经。采购人、供应商以及代理机构相互勾结,而且政府部门有的人也加入其中,形成腐败利益的共同体。高价中标已成为政府采购的潜规则,这种现象也不单单湖南存在,在全国都是普遍现象。
羊城晚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陈荣:我觉得目前就是监管不够。
看淡生与死
爱憎更分明
羊城晚报:遭遇不公后都选择维权吗?
陈荣:有的虽然存在潜规则,但是抓不到把柄,就放弃了维权。从2005年开始,我已经针对政府采购,进行了10次维权。只有政府某次采购过程中,在法律上有严重缺陷、明显漏洞的情况下,我才去维权。
羊城晚报:都是走司法途径吗?
陈荣:走上法庭的有5起,目前还在进行的就有2起。被告以各级文化局和财政局居多。2006年,就因为政府采购把湖南省财政厅告上法庭,后来一位副厅长出面调解,省招标公司赔了我的损失,就撤诉了。但现在后悔那次妥协,导致他们现在猫腻越来越猖獗。
羊城晚报:中国古话说,民不与官斗。
陈荣:好官我不斗,斗的是腐败的官。我不是针对政府机构,也不是针对一切官员。维护自身权益的同时,也维护法律尊严。
羊城晚报:您感觉民告官难不难?为什么选择坚持?
陈荣:难,而且不是一点点难。我宁可生意不做了,官司也要打下去,我想人一生能做一到两件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情就满足了。遇到不公,站出来。你站出来,给人做了榜样以后,后面有第二个、第三个人。
羊城晚报:这次高调处理,到底出于私心还是公心?
陈荣:说没有一点私心,那是假的。我正儿八经去做生意,首先是维护我的权利,同时又维护了公平,维护大众的权益,我更希望看到大环境变好。
羊城晚报:你还是对越老山战役二级英模,这段经历跟今天的行为有关系吗?
陈荣:有直接关系。我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考验,个人把一切都看淡了,性格反而更爱憎分明、嫉恶如仇,认死理不信邪。相比在老山前线牺牲的战友,我已经多活了20多年,还创造了自己的事业,这样想我心里就很坦然了。
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