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美式贸易自由化”困局
野田心里明白，要让主张货物与服务贸易彻底自由化的美国对日本让步，谈何容易
文/霍建岗
11月11日，日本首相野田宣布“以参加（TPP）谈判为目标，与有关各国进行协商”。他之所以不直截了当地宣布加入TPP（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谈判，而使用如此拗口的说法，除了加入谈判确实需要有关各国同意之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让反对加入TPP的各方势力产生“未来日本有可能不加入谈判”的感觉，缓和对野田内阁的正面压力。
野田的言辞技巧也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原本信誓旦旦“野田宣布参加TPP我就退党”的前农林水产大臣山田正彦就称反对派胜利了：“野田宣布的不是加入TPP，仅仅是事前的协商。”不过明眼人都明白，野田的意思是要加入谈判进程的。
野田加入TPP的意愿是强烈的。尽管农协反对、日本医师会反对、原先靠国家补贴和对外不开放政策获利的利益集团都反对，但野田还是与其原先设定的日程一致，在参加APEC会议前对外表达了参加TPP谈判的意愿。
然而，这只是开始，在未来的一路上，野田政权不仅要面临农协等势力的压力，即便在进入谈判进程后，也要面临与美国等有关国家的博弈，苦恼的事情也许还会有很多很多。
对日本而言，在谈判范围的21个领域完全接受美国设定的自由化高标准，几乎就是将原有的制度全部摧毁，未来日本的发展将增加许多不确定性。让日本政府苦恼的是，如果进入了TPP的谈判进程，面对美国的压力，日本应该采取何种态度。自然，谈判是妥协的过程，但美国占据绝对优势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在谈判中其话语权也是最强的。《日本经济新闻》《读卖新闻》等支持加入TPP的媒体鼓动日本政府在谈判过程中采取“进攻”的态度，起码要在规则的制定中占据一定的地位，特别是农业；日本媒体一再称“有可能为农业设置例外”，但是美国会容许日本拉低TPP的标准吗？
所以，一些日本人表示不理解，“我们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加入TPP？按照美国的标准来做，那不是卖国吗？”但是对野田这个政权现在的掌舵者而言，加入TPP谈判却并非仅仅出于经济的考虑，在复杂的政治、安全、经济等各方面得失的盘算之下，他下了参加的决心。
TPP表面上是自贸协定，但实际上是美国欲求主导的新亚太秩序。21个领域的高度自由化，如果在美国的压力下最终接受了如此的高门槛，意味着美国的标准将成为TPP的标准，而其他国家就更按照美国的标准行事。这对于日本而言，接受的难度很大。比如日本的金融体系，仍旧相对封闭，特别是原属邮政系统的邮储银行与简易保险，其规模在日本首屈一指，而且地位特殊，但如果加入TPP，必然会对其“动手术”；比如日本的医疗体系，本身也非常封闭，如果按照TPP的完全自由化标准，那么医师会等既得利益集团也会大大受损。媒体常常拿788%的大米关税说事，好像TPP只对日本的农业有负面作用，实际上是将问题简单化了，真正进入谈判进程，日本政府或许会面临各方面利益集团的轮番进攻。
另一方面，对于日本的不少人而言，又觉得必须加入TPP。在外界看来，经济界是主张加入TPP的急先锋，野田宣布参加TPP谈判，经团联和经济同友会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经团联代表跨国公司的利益，TPP的高度自由化有利于跨国公司在亚太地区的布局，零关税让其可以更少的成本获取更大的利益。通关手续的简便化与保护知识产权的相关标准，也会更好地保护他们的利益。
日本政界中的一些人也从政治上来阐述加入TPP的必要性。11月1日野田的首相助理长岛昭久直言加入TPP在外交与安全上也是不可或缺。对长岛这样的人来说，加入TPP就是让日美同盟又多了一重保险，在区域竞争中多一分助力。
所以对于日本的统治层而言，心中确实充满了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协调利益，将成为未来政策重点。
日本经济界从TPP可能得利，但农业等领域肯定会受损；既然决定加入，就需要对矛盾和利益进行调和。民主党政调会长前原诚司曾经说过，“难道可以为了（占GDP）1%的农业而牺牲99%？”但是农业在日本历来有着极强的实力。二战后自民党长期执政，靠的是农村选区的支持，而2007年参议院选举与2009年众议院选举民主党大胜，农业地区的支持也是功不可没。所以历来日本政界都不敢和农村特别是农业团体——农协作对。野田佳彦在宣布加入谈判的记者会上，不厌其烦地述说他和农村的渊源，并誓言在将来的谈判中要尽可能地为农产品设置“特例”，尽量地保持较高的关税来保护农业，以此缓和农业团体的愤怒。但野田心里明白，要让主张货物与服务贸易彻底自由化的美国对日本让步，谈何容易？
如果不能让美国让步，那么就需要为农业准备巨额补贴，才能保证农民在TPP框架内不受大的损害。但目前日本财政较为拮据，对农业的补贴将以数万亿日元计，这笔钱从哪儿来？理论上，可以让获益的制造业等部门让出利益来补贴农业或者采取加税的办法来筹措财源，但这都是等于从别人的口袋里掏钱，又谈何容易？
所以，野田“加入TPP”谈判的宣言，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各种矛盾将会依次登场。对日本而言，现在的困局只是苦恼的开始。□
（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日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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