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闻1+1》
《新闻1+1》2011年12月12日完成台本
——足球：最小的大事！
节目导视：
男足无缘“亚洲杯”、国奥告别伦敦、女足第一次爽约“世界杯”，2011高光之下的中国足球再次跌入谷底。
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 蔡振华：
我想根子还是在中国足协。足球到今天最大的问题就是功利思想。
拦责、反思、中国足球怎样痛定思痛。
蔡振华：
执行规划的意识上我们是欠缺的。
规划、期待中国足球怎样触底反弹？
蔡振华：
理论来讲，我有十年的时间，为中国足球事业的和发展做好铺路石。
分管足球之后，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首次接受专访，媒体聚焦之下的对话，透露出怎样的弦外之音，又预示什么样的足球新局。《新闻1+1》当事人白岩松为您详解中国足球路在何方。
主持人 白岩松：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首先我们一起来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出现在北京奥运会的时候，男子足球的半决赛上，当时是尼日利亚对比利时，尼日利亚的球迷在看台上用中文打出的一个标语，上面写着“我们体操不行，我们乒乓球不行，但是我们足球行。”刚开始看到这样的标语的时候我们笑了，笑完了之后心里很疼很疼，我们体操很行，我们乒乓球也真的很行，但是我们的足球真不行吗，怎么样才能行？
前些天我有机会采访分管足球的国家体育总局的副局长蔡振华，因为他的职责所以要接受这样的采访，在采访过程中与其说我是一个提问者，不如说我是一个聆听者，以中国球迷的这样一种身份。蔡振华在乒乓球方面当然很行，而且是非常行，那么在分管足球领域又给我们会透露出哪样一些中国足球下一步发展的思路呢？
我在寻找一系列答案的时候，其实首先我要寻找的是一个态度，因为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坦诚的态度。来听听蔡振华副局长这段一之话。
（采访片段）
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 蔡振华：
说句实话竞技体育它是靠实力来说话，目前的国家队不仅是国足、男足还是女足，包括我们的国奥，整体的水平确实我们和亚洲和世界，我们是有差距的，根本的原因我个人认为应该是我们足协。中国足协在这几年里面，无论在政策制定上，在俱乐部的建设上，在国家队的建设上，我们的政策没有一贯性，缺少长远，我们必须要认识到，必须要承担这个责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去面对未来。
如果说一个比赛的失利，你都责怪于运动员或者某个教练，很轻易地把这一届翻过去，我想这样的重复，在原来的若干年已经出现，我想现在不应该再是这样。所以说我们从国家体育总局，从中国足协，根据中央国务院领导的指示，我们对中国足球进行全面调研。
白岩松：
中国足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但是几乎第一次听到如此坦诚地去承认责任在足协，我想态度决定一切，这一句话大家已经很熟悉了，它恰恰是由中国成功过的主教练米卢所带来的这样的一句话。我希望寻找到这样一个非常坦诚好的态度是中国足球慢慢起步，直到起飞的重要的一个因素。
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好的态度的基础上，我们要去寻找另外一个答案，我们承不承认我们的差距，我们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在这一点上蔡振华的思考又是什么？
（采访片段）
蔡振华：
我们和卡马乔请了三年，签了三年，请他到中国来执教，当时我们的任务就不是像以往一样，他就是执教国家队，我们希望通过请世界上最好的教练团队到中国来执教，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把世界足球最先进的理念来带到中国。
解说：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在中国足球领域就开始盛行外籍教练，然而一旦国家队输球，这些不惜花重金请来的洋教练就要首先遭遇下课的命运。今年我们再次聘请了西班牙外籍教练卡马乔，虽然最终中国男足再度无缘“世界杯”，但并未危机到卡马乔的帅位，因此此次中国足球对他的希望，并不仅仅是赢得比赛。
蔡振华：
我们中国足球或者我们的教练员，还停留在原来的所谓的粗放型的，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作坊式是种粗放型的方式，理念上基本上还是六七十年代的，或者说八十年代的这种技术理念。所以这个最简洁的说法，就是我们现在运动员的足球意识和国外相比，我们现在落后了。最典型就是比赛，练和赛脱节非常大，运动员的水平，你看所有的中国教练也是好，外国教练到中国来看，如果个人分析的时候，都说中国运动员的个人能力不是最差的，都不错，但是一到比赛，尤其是大赛，中国运动员出不来，这就是意识问题，这就是从开始培养的时候，基础打不牢的问题，所以我们为什么说不管成绩，我们现在和卡马乔团队一签三年，三年最起码卡马乔团队的他们对足球的认识，他们足球的理念，包括他们的培训的模式，我们能够学习到。
白岩松：
这样的一段话，而且承认差距的比较坦诚的一段话，我相信不是所有的中国搞足球的人，听完之后都会舒服，甚至有的人会觉得怎么会这么说呢，但是可能事实恰恰是如此，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阿根廷或者巴西如果要发展乒乓球的时候，这个国家都在犹豫，是请土帅还是请中国的教练，我们在远方的时候可能一定会觉得很可笑，可是这样的事情在中国足球方面可是没少做的。所以承认差距就是一种进步，更何况这种差距不仅仅体现在国家队上，用蔡振华的话来说，它是整个一个体系，我说好，前面看到了态度，接下来又看到差距，就要回到足球发展的根本了。邓小平在很多年前就说过一句话，足球要从娃娃抓起，邓小平的很多话几乎都执行了，但是这句话居然真的没有很好地执行。现在到了该执行的时候了吧，那么该怎么样从娃娃抓起？
（采访片段）
蔡振华：
我们已经做了一个计划，并且在“十二五”规划里面要进行实施，比如说校园足球里面，我们现在想在全国大概40个城市，2800所学校，像原来深圳那样的特区，给予一个特殊政策具体简单来讲让，就是所谓的重点足球学校，每个学生贯彻我们学生每天一小时体育活动里面，他们以足球为主要一个体育项目来进行锻炼。先培养学生兴趣，玩得高兴，而且我们第二个就是说，建立一个竞赛体系，这个里面我们细化，比如说我们先准备全国先四五个城市进行试点，竞赛体系里主要以城市为重点，不像以往一样非得要跨省，到全国某个地方去比赛，每周都有比赛。
记者：
是否已经得到了向教育部门在这个想法方面的支持？
蔡振华：
无论是教育部门的主要领导，还是目前教育部门分管体卫的领导，包括我们其他领导，我们坐在一起讨论研讨的时候，应该说这个大家都是共识的，只是说在具体工作里面，还需要很多地方去协调。投入我们现在都在做，比如说我们国家要主导，社会要参与，国家层面上我们现在也在和发改委、和财政部的同志我们也在探讨中国足球发展，比如现在的问题就是场地比较少，我们希望在全国的一二三线城市，有大众化的足球场地，有标准的11人，也可以7人、5人制，能够有场地让百姓、让学生、让孩子们来踢球。这个就需要可能从政府部门，从国家到省市，都能够来认识到，来支持这件事。
白岩松：
谈到这些的时候，我作为一个聆听者，我感到非常兴奋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足球从娃娃抓起不再是一个口号，而是非常很落地的一些动作。不过在结束这个采访之后，我也在想这样一个问题，不管是蔡振华，还是刘鹏、还是国家体育总局，再工作努力恐怕也不一定都能够单独地搞好足球从娃娃抓起这件事。它需要教育部、需要财政部、国家发改委、需要司法机关等方方面面的共同帮助才可能真正前进。为什么？教育部可以让它在学校里头更好的开展，司法部门保证足球更好的监督，大的环境是良性的形象，那么从财政部、发改委在计划、拨款等等方面给予巨大的支持，这样的话足球从娃娃抓起才能真的落地。
接下来，不能光谈政府的职责，当然谈到政府职责的时候，会想这些部门的动力在哪里，不仅仅是我们高层领导重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还需要更新自己的观念，因为这是一个老百姓关心的事情，这是有助于整个民族素质以及基因添加更良性的因素的一个重要的基础，所以要去抓好。
但是，光谈政府不够，接下来就要谈到我们自己，这里就涉及到三个“长”，家长、校长和市长，家长能不能做到松手，让孩子去踢球，哪怕受伤也没关系，不去找学校。校长能不能放手，打碎一两块玻璃，没关系，给他一定的时间不仅仅去考试。第三个是市长，当好帮手去建很多更多的场地，这样的话，足球才真的能从娃娃好好地抓起。
好了，谈完了基础，我们就要关注另外的一个基础，当然一个是职业联赛还有一个中国足球的长期规划，在这方面蔡振华的思考又是什么？
（采访片段）
蔡振华：
这个应该分两个来说，管办分离是必须走的，今年其实我们已经开始，中国足协已经是把中超联赛的所有的竞赛、商业开发等一系列都已经委托中朝公司在办。应该说今年总体形势也是比较好，通过这样一个先简后难这么一个方式，还是有一些成效。到了明年，我们会加大管办分离步伐，最起码明年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职业联赛相对独立。
记者：
方向是确定的。
蔡振华：
方向是确定的，一定是管办分离。
解说：
从今年8月到11月，体育总局成立了专门的调研组，对中国足球展开了全面调研，调研由蔡振华牵头，吸收了国务院、研究室等有关部门的人员参加，而在10月份蔡振华率领13人考察团，飞赴日本进行为期5天的考察调研。
蔡振华：
这个日本给我感觉除了规划，就是环环相扣，各个政策制定，严谨性上非常自豪，还有一个就是日本的执行力，非常坚决。
记者：
顶多微调。
蔡振华：
对，然后它的团队，在整个执行过程中，是非常高效，这是我们明显感觉中国足球目前或者我们中国足协目前和日本相比我们的差距是更大的。在当初的设计上，可能从刚性上，我们可能应该这么做，但是我们在相关辅助这些配套的这些政策，我们或者说想得不够，特别是还有在执行过程中，我们有规划，但是真正的，中国的足球界，在执行规划的意识上我们是欠缺的。
白岩松：
在谈到职业联赛的管办分离的时候，我听得出来作为管理者还会隐隐的有一些担心，比如说管办分离之后，办是否就能够一夜之间做得非常非常的好，但是毕竟方向是非常确立的，那这样一点值得我们去高兴。别忘了日本足球联赛开始的时候，它足球和职业联赛哪怕没有办公室，在一个办公室里划分开来，这一点也成为职业联赛起飞非常重要的一个基础。
说完管办分离，自然大家关心的中国足球的规划，其实在过去中国足球这么多年里头可没少出规划，一个又一个规划最后都扔在了废纸篓里，没办法，换领导了。曾经在面对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哪怕从废纸篓里拿出一个过去的规划，不管它好坏，哪怕坚决执行下来可能现在的中国足球都比现在的中国足球还要强，这一点其实非常非常重要的。
不过，接下来的时候，有很多人说，搞乒乓球的蔡振华到了足球，包括他自己也非常谦虚，还不是内行，但是有两点让我意识到，他已经钻得很深了，一个是他谈到裁判问题的时候，他说不光是解决公平，还有需要高水平的裁判引领中国足球的竞赛水平向更高的层面上去发展，很少有足球管理者会意识到这一点。接下来他在思考足球作为集体项目我们该怎么去把它搞好呢？
（采访片段）
蔡振华：
足球是一个集体项目，目前中国的集体项目，除了女排五连冠也好，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我也取得了奥运冠军，但是它的过程也是非常曲折。其他集体项目，目前和我们优势项目相比，我只能这么说，在集体项目的规律的把控上，还不像其他优势项目那么清晰，还有待与我们再去认识。他和中国的文化可能都有直接的关系。
记者：
需要我们改进、琢磨，添加新的东西。
蔡振华：
改进琢磨，所以这就是我们讲的路会更长。
记者：
从今后的发展来说，是否可以像很多人开始所期待的那样，我们足球的发展能够不那么急功近利，能够踏踏实实下来，哪怕可能是几十年的功夫，不是哪几任领导能看到政绩的。
蔡振华：
一定要摒弃急功近利的思想，竞技体育没有比赛是不可能，它是一个关键，但是你所有工作是为了一个比赛，完成一个比赛，没有从整个系统上设计，这肯定是不行的，足球到今天最大问题也是功利思想，所以说要从整个系统来进行改变，我们效果谋长远。即我们要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使中国的足球在通过若干年的努力，在亚洲乃至世界，能够看到中国的身影，能够在这个集体项目足球上，能够体现出中国人的一种民族精神，但是目前中国的足球属于最困难的时期，需要全国球迷要有耐心，我们会努力，但是我们一定要谋划好，谋划好了一定要实施好，就是说我们不说几十年不变，我们可以微调，但是方向不能变，只要大家达成共识了，一定要坚定不移走下去。
白岩松：
我们听到了作为足球管理者的耐心，接下来恐怕也真的得思考， 我们自己作为一个球迷是否会有足够的耐心，我们是不是依然有可能一场比赛赢了，一切就都好了，一场比赛输了一切就都很糟糕，我们有没有可能拿出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只要它方向对了，我们就会有足够的耐心看着中国足球慢慢地向前成长呢，其实有很多事情都需要耐心，90年代初的时候，蔡振华从国外回来30多岁，接手中国男子乒乓球队，当时中国男乒滑到了世界第七，举国震惊，于是他临危授命，几年之后在天津重新登顶，那么这一次他又分管了足球，足球其实跟乒乓球相比成绩更差，那这一点，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吗？对于蔡振华的挑战又是什么？
（采访片段）
蔡振华：
有相同的地方也是有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地方就是说，它都是从事业的角度上都是相同的，都肩负着国人的期望，乒乓球是国球，足球应该说是世界最大的第一体育运动项目，国人的期望值都很高，可能相同的地方都是在困难时期，当然还有若干个相同的地方。但是不同的地方是，乒乓球和足球的基础是不同的，不可能说像乒乓球一样。我是1991年当时上任，到1995年翻身，从基础的角度上，我认为这是一个愿望，但是要想实现可能性真的不大。中国足球在世界场上能够代表中国的一种体现，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所谓讲的谋长远，必须要有一个坚定的信心，才能够把这个事业做好。
记者：
从您本人的角度来说，是否已经做好了这样的一个准备，就是静下气来，也许甚至将来哪一天您不管这项工作的时候，可能还没看到成绩呢，您也能不着急。
蔡振华：
理论上讲我有十年的时间，我也已经做好这个准备，就是说为中国足球事业发展，做好铺路石的准备，再大的困难或者说挫折可能还有甚至更大，都不会动摇我自己的决心。
白岩松：
在12月10号《焦点访谈》播出这期节目的时候，中超颁奖典礼正在广州进行，当时在颁奖典礼上前中国足协主席年维泗说了这样一段话，“前不久，国家训练局60年局庆，那是冠军和世界纪录突破者的殿堂，搞足球这么多年我深深知道拿冠军和破世界纪录很难，落后项目的教练、干部能够和冠军、破世界纪录的人坐在一起不容易……是足球给了我勇气”。
听到这句话很感慨，过去常听人说这样一个笑话，说中国足球跟世界足球它就不是一种运动，在听完了对蔡振华的访谈，以及听到了更多人的心声之后，或许我们应该得出结论，它是一种运动，我们要回到常识，回到基础，回到最本质的事情，回到运动规律上，我们一起期待中国足球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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