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3日,药庆卫在西安的家中,桌上摆放着自己儿子药家鑫的遗像。本报资料图片 孔璞 摄
对话人物 药庆卫 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的药家鑫的父亲。
张显 药家鑫案被害人张妙家属的代理人,同时也是张妙丈夫的亲戚。博士,副教授,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技术物理学院材料系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
对话动机 去年5月31日,药家鑫的父亲药庆卫在微博上说:“张显在微博上编造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实,把药家鑫说成官二代或富二代,意在让广大不知情的网民对药家鑫父母产生仇恨。”
当天,张显在微博上回应,拒绝道歉。
8月4日,药庆卫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张显名誉侵权。去年9月5日,药庆卫向法院增加两项诉讼请求:判令张显连续30天在知名网站、报刊等新闻媒体上刊登不少于3000字的致歉声明,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1元。
12月29日,药庆卫诉张显名誉侵权案在西安市雁塔法院开庭。
庭审后,法庭建议原被告双方就此案进行调解,但原告不予接受,该案将择日宣判。
今年1月3日和4日,记者分别对话当事人张显和药庆卫。
“打官司就是澄清虚假情况” 新京报:开庭前,张显曾给你电话道歉,希望私下解决,你为什么没答应?
药庆卫:他是给我打过5次电话,希望私下澄清道歉。如果他是我街坊,在街边骂我两句,听到的人又不多,私下道歉没问题。
但是,他伤害我时,是公开在网络上说的,为何道歉要在私下?没这个道理。
新京报:你的诉讼请求要求对方在30家媒体上道歉,道歉成本是不是太大?
药庆卫:这个成本是很大,张显估计拿不出。我最基本要求是公开道歉。他说私下给我跪下,叫我打他两巴掌都行,可是我为啥要打他,那我不就违法了?
而且,如果我接受他私下道歉,他在微博上继续公开对我攻击,我咋办?
新京报:那你有想过案子输赢的问题吗?
药庆卫:赢了固然好,输了我也认了。
新京报:如果输了会上诉吗?
药庆卫:可能会吧。但上诉能怎样呢?药家鑫案时,我以为最高院能和陕西省高院、中院有不同的想法,但后来看看,想的都一样。所以上诉,能有多大用呢?
但即使不上诉,我也会把全部证据都贴到网上去,让有兴趣了解真相的人都来看看。
新京报:如果败诉会很失望吗?
药庆卫:会有些失望。但打这个官司的过程,本身就是帮我澄清了许多张显附加给我的虚假情况。
从前我上网,几乎全是骂我的,现在有一半人支持我吧!
以前,很多人认为我是个青面獠牙的、杀人犯的父亲,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老实的普通人。
新京报:但如果判你输,你觉得公平吗?
药庆卫:公平?公平不公平又能如何呢?我也觉得药家鑫判的有点重,但法院的判决就在那。要是在清朝、明朝,我们一家说不定都要被判满门抄斩。
只有认。不认咋办?我是中国的百姓,又不能逃到外国去。常有人给我发私信,让我关注他们的冤情,比起他们,我算是好的了,应该知足。
“一些骂过我的人,也去骂张显” 新京报:你的代理律师对媒体说,此案中的“网络暴力”,“网络黑社会”很值得关注。你如何理解网络暴力?
药庆卫:我觉得网上有些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就是网络暴徒。
他就认为自己代表正义,只要和他不一样的都被他打成反革命,用非常下流的话语谩骂、威胁,还“人肉”对方。
你说说,他们为什么要骂人?讲事实摆道理不行吗,辱骂有什么意义?
新京报:你不理解这种现象?
药庆卫:完全不理解,想不通。那些话那么下流,别说在网上当着数不清的人骂,就是在生活里,这种话当众也没法说出口啊。
但我的代理人马延明跟我说,这是因为现实中有人因为机会不均等、不公平而产生强烈的焦虑和不信任,这些情绪投射在了网络上,就成为网络暴力。
还有一些就是网络水军,领工资骂人的,这个更没法讲道理。
新京报:这些网络陌生人的谩骂影响到你的生活了吗?
药庆卫:一开始很生气,后来看到就拉黑了,也不看。马延明叫我不要生气,他说网络暴力会向现实暴力转变,他们骂我是为了影响我心情,进而影响我的身体和家庭。
新京报:张显认为他自己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你怎么看?
药庆卫:我们俩都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有一些曾骂过我的人,后来也去骂张显。
经常上网的人,其实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施害者,也有可能成为网络暴力的受害者。我就想,不要轻易去对别人辱骂,否则自己有一天也可能受害。
“不能因被曝是富二代就重判” 新京报:最近出去工作了吗,家庭经济有没有困难?
药庆卫:没有工作,因为我身体也不好。经济上没什么困难,我们的钱以前都花在孩子身上,现在没地方花了,我们除了买菜,几乎不花钱。
新京报:外出还会遇到尴尬吗?
药庆卫:还会。上次在超市,一个人指着我很大声音地说,这就是那个杀人犯的父亲。我东西也没买赶快走了。这也是我想到打名誉权官司的原因,希望大家了解我是怎样的人。
新京报:现在理解和同情你的人会比从前多了吧。
药庆卫:是的。走在路上,也会有人过来友好地打招呼,让我节哀,保重。还有个年轻人前几天摸到我家来,我非常吃惊,但看人家小伙子一个人很诚恳,就请他到屋里坐坐。
但即使是好意,我仍然觉得不舒服,希望名誉权案赶快结束,人们不要再关注我。
新京报:那你是希望人们记住药家鑫案还是忘记呢?
药庆卫:药家鑫的案子,如果对这个社会和法治的发展还有些意义的话,那就记住吧。但我觉得,很多人并没有记住药家鑫案的教训,一出现刑事案件,人们还是会关注是不是富二代、官二代。
比如李双江的儿子出事,媒体居然把人家名字都报道出来,不能因为他父亲是名人,就这么对待一个未成年人。
新京报:从前听说类似案件,你会因肇事者是富二代或官二代而更仇视他们吗?
药庆卫:从前也会。但现在我会想,是不是富二代,和他们犯的罪有啥关系?不能因为被曝是富二代就重判。我不认为重判富二代就会对穷人有更好的法律保障。我也不是富人。
新京报:张显认为你比王辉家富,因此掌握更多的资源。
药庆卫:但这个事实推不出来我就能左右司法、媒体。照他的说法,那今后可以公平判决的案子就找不到了,必须加害方和被害方一样富裕,才能判得公平。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贫富。用赔偿换谅解,法律规定的,为何到我这里就是带血的钱了?
张显说不要带血的钱,可是我想问一句,他们得到的捐款是不是带血的钱?不是张妙的生命换来的吗?
新京报:一开始张家拒绝你们的赔偿,但现在又有人让张平选(张妙的父亲)来要回你曾想给他们的养老金20万元,你还会给吗?
药庆卫:很多网友说不要给,但如果张平选来要,我还是会给的,但有个条件当时,是死刑执行前,我们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谅解,于是带着20万去看望老人,张平选收下了钱。
但几天后,他们把钱退回来时,张平选和张显都对媒体说了谎,说没见过我,钱是我们留在那儿的。
如果想要这20万,请劳驾到时候在媒体上发个更正说明。
本报记者 孔璞 西安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