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姐妹克丽丝塔·霍根和塔蒂亚娜·霍根是头颅相连的连体双胞胎。她们能够健康存活,已是几率几百万分之一的生命奇迹。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们似乎能够共享视觉、触觉、味觉等各种感觉,引发神经学家关注。
连颅姐妹 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现年4岁,与父母、3名兄妹及外祖父母等人生活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小城弗农。
姐妹俩头部侧上方相连,医学上称为“颅连体”双胞胎。连颅双胞胎产生几率大约为250万分之一,其中仅一小部分能够存活。
她们的母亲费利西娅·西姆斯回忆,第一次产前检查当晚接到医生电话,她感觉情况不妙,第二天便在母亲和嫂子陪同下再次前往医院。当得知腹中胎儿是一对连颅双胞胎时,西姆斯与母亲、嫂子陷入沉默,随后开始哭泣。
西姆斯记不清自己当时想些什么,只是努力“消化”这个坏消息。医生建议西姆斯终止妊娠,但当年这名20岁的准妈妈没有接受。
产期临近,医生让西姆斯作最坏打算,社工也准备为她做心理辅导。然而,西姆斯的直觉却告诉她,女儿会平安降生。
“她们出生前一个月,我做了个关于她们出生的梦,那情景和实际情况完全一样,”西姆斯说,“她们在我梦中的哭声与出生时一摸一样。我知道她们会平安无事。”
最后,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在34周大时出生,没有接受特别医疗干预,奇迹般健康存活。
姐妹俩来到人世的头两个月在医院观察室度过。她们的父母随后面临另一个重大抉择,即是否让她们接受分体手术。
与数名曾成功完成颅连体双胞胎分体手术的外科医生会诊后,姐妹俩的神经外科医生道格拉斯·科克伦认为,为她们实施分体手术风险不小。
会诊医生之一詹姆斯·古德里奇在2003年为一对连颅双胞胎兄弟实施分体手术。这对双胞胎兄弟名叫克拉伦斯·阿吉雷和卡尔·阿吉雷,手术时只有18个月大。尽管兄弟俩分体成功,但其中一人身体状况恶化,至今仍须药物维持健康。
“你得切开太多正常组织并分离丘脑,”古德里奇说,“这可能有致命风险。”
按照古德里奇的说法,阿吉雷兄弟的血管分布使其中一人心脏承受过大的供血压力,如果不分体难以存活。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血管系统结构相对对称,不至导致心脏衰竭等致命疾病。
权衡风险后,克里斯塔和塔蒂亚娜的家人决定放弃分体手术。
西姆斯说,姐妹俩以前总想把两个连在一起的小脑袋扯开。“我告诉她们,"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粘在一起。"”
如今,她们已坦然接受连体事实。克丽丝塔会拍着自己与塔蒂亚娜头部相连的部分告诉别人:“我被粘住了,我喜欢这样。”
共享感觉 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出生后不久,医生发现一个奇特现象。两人婴儿时期的一段视频显示,医生为姐妹俩取血时,针扎在其中一人身上,另一人也开始哭泣;只要把安抚奶嘴放入一人嘴里,两人哭声都同时减弱。
家人也逐渐发现,这对姐妹似乎共享感觉,包括视觉、触觉和味觉。他们说,姐妹俩中一人看电视,另一人即使视线远离电视也会同时发笑,仿佛亲眼看到电视画面;如果克丽丝塔吃了番茄酱,不爱吃番茄酱的塔蒂亚娜会不住用手刮舌头,好像也吃了番茄酱,想把它吐出来。
美国《纽约时报》记者苏珊·多米努斯在姐妹俩家中住了5天,亲眼目睹两人“共享感觉”的几个片段。例如,西姆斯蒙住其中一人眼睛,让她说出另一人眼前的玩具名称。姐妹俩总能给出正确答案。
一天看电视时,多米努斯无意中挠了挠塔蒂亚娜的脚,塔蒂亚娜转过头微笑,而之前专注于电视的克丽丝塔也开口说:“来挠挠我。”
另一天,西姆斯收拾厨房时找到一个温度计,随手放在克丽丝塔嘴中。塔蒂亚娜立刻不高兴地说:“别放在嘴里。”多米努斯这时看到,塔蒂亚娜半张着嘴,舌头卷曲,仿佛口含温度计。
更让多米努斯印象深刻的是,姐妹俩晚上睡前玩的“小游戏”。两人并肩坐在床上,克丽丝塔拿起一杯果汁说:“我要喝得非常非常快。”她开始用吸管猛吸果汁。塔蒂亚娜虽然看不见克丽丝塔的脸,却突然睁大眼睛,把手放在胃部,仿佛亲口喝到果汁般满足地说:“喔!”
“现在我来喝,”塔蒂亚娜说着接过杯子开始猛喝。克丽丝塔也用手捂住胃部说道:“喔!”
姐妹俩2岁时,神经外科医生科克伦做了一个实验。他蒙住克丽丝塔的眼睛并在她头皮安放电极,然后在塔蒂亚娜眼前打开频闪灯,结果克丽丝塔脑部出现强烈电反应,说明她脑部也接收到视觉信息。他让两人互换“角色”,实验结果一样。
科克伦认为,“共享感觉”现象缘于姐妹俩特殊的神经系统结构。脑部扫描图像显示,两人丘脑可能由某种结构相连。科克伦称这种结构为“丘脑桥”。
按照他的解释,丘脑的作用相当于信息中继站,能够接受、处理并进一步传递人体感官获得的感觉信息。姐妹俩其中一人获得的感觉信息到达本人丘脑后,可能像电流进入并联电路一样“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本人神经系统其他部分传递,另一路通过“丘脑桥”到达另一人丘脑,继而向她的神经系统其他部分传递。
自我认知 由于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年龄尚小,不宜接受复杂实验,科克伦的猜想还难以证实。不过,不少看过她们脑部扫描图像的神经科学家倾向于相信,姐妹俩脑部神经系统间存在某种联系。
美国爱因斯坦医学院临床精神病学和神经学教授多德·范伯格看过姐妹俩的脑部扫描图后说:“太神奇了,令人难以置信,就我所知前所未有。”
丘脑作为视觉、触觉、听觉等多数感觉传递的“必经之地”,也是形成知觉、即大脑对事物由多种感觉和经验组成的整体认识的重要器官。如果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的丘脑果真如科克伦所说那样相连,她们是否会因为获得完全相同的感觉和经验而产生对事物相同的认知?换言之,头部相连会不会影响她们自我意识的形成,使她们想法趋同,最终成为“同一个人”?
多米努斯注意到,姐妹俩虽然始终并肩同行也时常异口同声地说话,却总是习惯于用“我”这个代词,从不用“我们”。这究竟因为她们认知能力还没发展到能分清个体和整体的阶段,还是因为她们如范伯格所说“既像一个人也像两个人”?
家人说,姐妹俩晚上时常睡到一半突然同时坐起来,没有言语交流,却会互相帮忙拿水喝。这是因为她们能以其他人无法感知或理解的方式交流,还是因为她们能够直接感知对方口渴?
致力于研究大脑中自我意识形成的神经科学家彼得·弗里德认为,在自我认知方面,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可能面临艰难挑战。这就好像两家竞争公司的秘书“未经各自老板允许,擅自决定共享部分客户和行政文件,”他打比方说。一方公司管理层每作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或改变另一方所获信息”。
既然丘脑“擅自共享”信息,难免招致大脑中的“管理层”不满。这种“不满”体现在姐妹俩偶尔的争执中。
一天晚饭时,克丽丝塔吃了一口桌上的鸡柳,塔蒂亚娜突然哭道:“太难吃了。”克丽丝塔向塔蒂亚娜嘴里塞进鸡柳说:“克丽丝塔喜欢吃!真好吃!”塔蒂亚娜却大哭着吐出鸡柳,边往桌下钻边说:“让我躲起来!”克丽丝塔试图再次往她嘴里塞鸡柳时,塔蒂亚娜抽泣道:“我要出去!让我一个人待着。”
姐妹俩偶尔也会出现“共享感觉”失败的情况。这是否也是因为她们的丘脑应大脑“管理层”要求,努力过滤掉来自对方的感觉信息?
“普通”孩子 这对连颅姐妹是否会渐失自我,最终变成“一个特殊的人”?对于家人而言,这是个荒谬至极的问题,在他们眼中,姐妹俩不过是“两个碰巧连在一起的普通小女孩”。
母亲西姆斯说,姐妹俩虽然无时不刻不在一起,却个性迥异。由于塔蒂亚娜的心脏和肾脏承担了更多负担,她体型比克丽丝塔瘦弱,性格也较为随和,更多时候受克丽丝塔“欺负”。
尽管时有争执,姐妹俩更多时候表现出惊人的团结。由于行动不便,她们做很多事都比常人困难不少,却为一些小小成就自豪。她们相互扶持着下楼玩耍,洗手时齐心协力把凳子搬到洗手间并站上去够水龙头。每天睡前,她们一起爬上那张特制的宽大儿童床。她们愿意向别人展示,自己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还练就了用脚趾捡蜡笔的“本领”。
难怪俩人的外祖母路易丝·麦凯曾含泪说,这对姐妹将向世人展示何为“无限真爱”。
除了不常出门,她们每天所做与同龄孩子无二。家人也把她们看做普通人,从不溺爱。这让她们快乐、自信而充满爱心。
今年秋季,克丽丝塔和塔蒂亚娜将进入幼儿园,开始探索家以外的世界。家人还接受电视制作人邀请,同意她们参与拍摄电视节目。他们希望,这样的“曝光”有助公众接受姐妹俩,以平常眼光看待她们。
姐妹俩“同感”的奇特现象引来不少关注,去年还被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拍摄成纪录片,但家人拒绝让她们成为研究实验对象。“如果出于健康原因,他们可以做所需的任何检查,”姐妹俩的外祖父道格·麦凯说,“但我绝不允许在她们身上戳来戳去地做实验。”
科克伦说,姐妹俩的家人意识到,“她们正在成长,以及她们与正常孩子并没有多大不同”,这种态度令人赞赏。
相比她们的“与众不同”,姐妹俩的身体状况更让家人揪心。医生今年1月定期检查发现,虽然塔蒂亚娜的心脏状况好转,但姐妹俩视力出现问题,可能有失明风险。另外,牙科医生发现塔蒂亚娜的牙齿需要手术矫正。
姐妹俩出生以来经历过不少病痛,都借助药物得以控制。“我每天醒来看到她们还活着,就觉得这是美好的一天,”西姆斯说。
面对旁人不时投向姐妹俩的同情目光,她们的外祖父麦凯说:“他们为我们感到遗憾。但我们觉得自己从数以百万计人中被挑选出来,成为她们的家长。这比中彩票还幸运。”(郜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