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反扒志愿者的法律困境
《法制周报》记者 蒋格伟 实习生 余修宇
【反扒英雄档案】
宾学超,46岁,2008年11月,宾学超作为发起人,号召成立了湖南反扒联盟。到目前为止,已有20余年反扒经验。长沙市内很多经常扒窃的“老口子”都认识他。2012年年初,宾学超凭着反扒经验,手绘长沙反扒地图,标注扒手经常出没的地方。
南海,31岁。“南海”为反扒代号,现为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队长。曾为湖南反扒联盟队员。2009年,领头在共青团长沙市委青年志愿者联合会登记注册成立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
杨怀,30岁。现为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副队长。曾为湖南反扒联盟队员。2012年2月11日在长沙金苹果大市场附近反扒受伤,成为焦点人物。
2月11日,杨怀难以忘记。
这一天,杨怀在长沙金苹果大市场附近,因反扒,左手手臂和右肩膀均被砍伤,被缝6针。慌乱中,被扒窃的失主离开了现场,志愿者弟兄们制服扒手时发生冲突。由于没有受害人指证,扒手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扒窃,反口诬陷杨怀等先动手打人。
一时间,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副大队长杨怀成为街头巷议的热点人物。杨怀很想低调躲开,却无奈频被曝光。
令人费解的是,扒手被指认之后,杨怀的行为却并没有被任何一个权威部门,站出来评定是“见义勇为”。这让所有反扒者心寒。
英雄流血又流泪,这些年,反扒者在反扒过程中的诸多问题,并未在时间流逝中迎刃而解,反而愈演愈烈。
游走在法律边缘,合理却不合法,成为民间反扒者的真实写照。
见义勇为反被诬陷
2月23日,距杨怀出院不过两天,记者在一家咖啡厅见到了杨怀。和他一道前来的还有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队长南海(代号)。
见面前,杨怀刚刚和几名队员配合干警,在长沙市第一人民医院抓了10个全国流窜作案的扒手,饭还没来得及吃。
“我受伤后全身都不能动了,躲到店子里面去了,他(扒手)说有七八个人打他,一共才3个人行动,怎么可能!”想起住院时看到的扒手诬陷他们的报道,杨怀十分火大。
杨怀在自己的日志中仔细描述了2月11日反扒的场景:当天,他是和其他两名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成员——雷西、黎必成驱车来到金苹果大市场进行反扒的。
杨怀安排黎必成在车前不远的巷子口蹲守(后机动离开),自己和雷西一组。几分钟后雷西下车去上厕所,杨怀发现一个左脸颊有疤的男子正从衣袖内拿出一把镊子,伸向身旁穿粉红色衣服的女孩子口袋,夹出一部黑色手机。见此,杨怀赶紧下车,快步走向失主,小声说:“美女你手机被偷了,不要动。”随即去抓扒手,刚把扒手摁倒,他的同伙一把抓住杨怀的衣领,拿起镊子刺向杨怀,杨怀躲开。见不敌杨怀,男子顺手摸过水果摊上的刀子捅了过来,致杨怀左手手臂和右肩均受伤。之后,杨怀拨打同伴电话求助,将其中带疤的男子擒获。
住院期间,杨怀共花去药费5400元,院方为其免去了一半费用,长沙五里牌派出所拿出1000元的慰问金,剩下费用由杨怀个人支付。
南海告诉记者:“现在很无助,没有人出来说话,杨怀的事到底是不是见义勇为都不确定。”“我的家庭,一直在支持与反对之间徘徊。”30岁的杨怀,对待家庭的支持,常常一笑带过。“没出事支持,出了事不支持。一段时间后支持,知道派出所的态度后又不支持。”
目前,仍只有带疤的男子一人被抓,当时砍伤杨怀的扒手至今没有归案。“我很清楚他还在作案”,杨怀坚定地看着记者道。
随反扒志愿者行动
“等一下你就跟紧我,看我的手势,要有扒手出现,我就挠头。”2月26日,湖南反扒联盟的发起人宾学超带着两名联盟队员、随3名干警计划在东塘反扒。
下午两点,宾学超一行人集合完毕,准备出发。宾学超随身带了个旅行包,他说“要简单化妆一下。”
反扒,从集合完毕就开始。前行的公交车上,队员们分散坐在比较拥挤的公交车上,随时保持警惕,听到宾学超的口令就一起冲过来。不过,公交车上,并没有扒手出现。
按照事先计划,所有人分开前进,抵达东塘的服装城。路上发现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因对方没有动作而不能抓捕。
宾学超对这一带的扒手十分熟悉,有很多都见过面,不过因为扒手只盯着路人的包,常常是被抓后才大惊:“哦,宾哥,宾哥。”这天的服装城比较安静。一行人分散着来到东塘附近某条地下通道。这一带在地下通道倒卖二手手机的摊主很多都认识宾学超,也能分辨出扒手。摊主们表示,确有扒手在附近活动,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不能动手。半个多小时后,并没有发现扒手作案,一行人转回了金盆岭,在某银行附近蹲守。宾学超买了些荸荠给队员们和干警解渴。按照惯例,这里经常会有“老贼”(一些有前科的,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被关的扒手)出现,但几个小时过去了,依旧很安静。
“最近长沙搞‘春雷’行动,比较‘紧’,不是实在急着要钱花,很少会出来”,也有铤而走险的,2月23日宾学超和一名公安干警在浏城桥附近,抓住两名正在行窃的扒手。
队员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抓不到扒手,用宾学超的话说,“有时候特意去抓,反而抓不到。”宾学超经常会在菜市场、街上闲逛的时候抓住扒手。有认识他的人打趣说:“宾哥这一转,扒手少了好多呢。”
反扒无获,宾学超却表现很自然。“气定神闲”一直是宾学超的生活哲学。在他看来,反扒更像是生活,没有刻意一说。
民间反扒命运未卜
宾学超、南海、杨怀,都是湖南反扒联盟的第一批队员。2008年11月,湖南反扒联盟正式成立,当初有上千人报名,时年42岁的宾学超作为“带头大哥”,带兄弟们一起做出了不菲的成绩。然而好景不长,2009年的一次事故让反扒联盟濒临瓦解。
2009年5月1日,4名反扒队员在解放东路和车站路交叉口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蹲守,抓到一个偷了钱包和手机的小孩。对方有7个人,其中3人被反扒队员控制了。南海赶到后,拨打110报警。警察刚到现场,小孩的妈妈忽然用藏在嘴里的刀片割伤嘴巴,然后把脑袋朝地面猛磕,顿时血流满面。事后,有关反扒联盟是“非法组织”的流言蜚语让很多老队员纷纷离开,最后,反扒联盟只剩下10来人了。“天下无贼”之梦,濒临破碎。
2009年7月17日,南海、杨怀在共青团长沙市委长沙青年志愿者联合会登记注册成立长沙市反扒志愿者大队。起初,登记注册的有240多人,在长沙的核心队员有20多个。但也如反扒联盟一样,繁盛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的反扒大队,“做事的人寥寥无几。”
“注册只能说明我们是个志愿者团队,同样还是民间草根组织”。南海提起此事,眉头紧锁,“一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我们是合理不合法”。
“有些人并不是很坚定”。南海说,蹲点守贼或者随机抓贼,考验的是经验和耐性,很多人都承受不住。而杨怀事件之后,队员们也都在持观望态度。
“杨怀的事情发生后,这些天来,我一直内心很沉重,我很自责,更伤心”。这是南海在个人空间里写下的文字。“以前还很坚持,现在很灰心,以后要是发生更严重的事,那怎么办?”
南海曾经认为,注册了就可以慢慢得到有关部门的认可。但有公职人员私下里与他聊天的时候透露:不要再走下去了,没有多大意义。优秀我们没办法给,当典型我们又不好推。换句话说,“你不出事就是好事。”
民间反扒的经费都是自掏腰包,少有人资助。南海说:“这是一项名利皆无的投资,所以不会有人愿意掏钱”。
民间反扒团体也想过编制的问题,但实际上是不现实的。一方面,政府不会允许这样的队伍进入正轨公安队伍,“最多只能成为协警”,宾学超说。另一方面,不少人都不愿意被收编,“反扒的初衷就是因为有些事情公安做不了或者做得不彻底我们才会自发组织起来的。”
南海告诉记者,建立之初,扒窃这样的小事并未得到足够的关注。但当民间反扒的行动一次又一次引起人们关注之后,却没人知道,他们的明天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