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隐居者每天的生活之一。
隐居者们居住的茅舍很简陋。
远离尘世,隐士们之间平时也有一些“聚会”。
百名隐士山中清修 行家称当前隐士风有炒作嫌疑终南山实无真正隐士 冰雪笼罩下的终南山,白皑皑的一片。除了山风吹过树丛的声音,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雪花飘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就在这片静寂的山林中,却常年隐居着数百名修行者。
随着外界对隐士生活的好奇,连日来大批寻访者前往终南山寻访,山野的平静终被打破。
究竟是哪些人在终南山隐居?他们为何要躲进山林过着清贫的与世隔绝的生活?隐士生活背后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文化现象?记者近日前往终南山,实地踏访并体验了隐士生活。而有内行指出,当前已不具备产生隐士的条件。如今社会上风传的终南山隐士风,有炒作嫌疑,终南山实际上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隐士。
文、图/ 本报记者肖欢欢
是谁,正在隐居山中过清修生活? 厌烦工作的企业员工 寻隐士之路是艰辛的,因为隐士们多数住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深山中,必须步行,且非常崎岖。
西翠花村是距离西安郊区约60公里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属于西安市长安区。车行至西翠花村山脚下,冰雪湿滑,再也无法前行。记者只能在树丛中小心翼翼扒开一条路,艰难地挪动。经过两个小时的颠簸,一道柴门豁然出现在眼前。柴门上挂着一个小牌“非预约勿进”。推开第一道木门,第二道木门镶嵌在一堵泥墙中间。推开这道门,一片翠绿的竹林在山风的吹拂下发出呜呜的声音。三间茅房终于出现在记者眼前,巨大的冰凌悬挂在茅屋顶上。
今年32岁的陈伟是终南山中隐居时间较长的一位,他在终南山隐居已经有12年了。陈伟来自湖北,祖父和父亲都是学医的。他笑称,自己懂事很早,7岁时,母亲病故。全家都是医生,但眼见母亲病重却束手无策,这让他触动很大,开始反思:学医真的可以治病吗?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时起,他一边学习一边跟着祖父和父亲看医学书籍,认识各种中草药。上完初中后,陈伟便开始了自己闯荡江湖的生涯。大约19岁那年,他在老家承包了几十亩山林,种植果树。但由于当地村干部拖欠款项和资金周转不过来,林场经营了一年多,实在支撑不下去了。陈伟朝着家乡方向磕了三个头,买了一张火车票南下来到深圳。在深圳,经人介绍,他在富士康公司上班。上班仅半年,陈伟便厌倦了这种朝八晚五的生活,于是辞掉工作到终南山修行。
当记者问他“你觉得山上的日子清苦吗?”他的回答是:我觉得外面的日子才清苦,我现在是在享福。他先是在终南山的一个山洞里生活,饿了就摘野果吃,喝山泉水。直到3年前,陈伟和其他几位隐居者在海拔1500米的山腰上建起了现在这座3间茅舍,生活才逐渐安定下来。陈伟说,隐居山中就是为了找回真正的自我,不受世间凡人俗事的纷扰,找回自己的精神家园。
年轻的在读大学生 修行者中,今年23岁的王雪峰格外惹眼。因为他是隐士群中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并且已经在终南山隐居了3年,这样年纪轻轻就躲避山野,十分少见。
王雪峰的家在四川广安的农村,家里还有一姐一弟。他原本是程度纺织高等专科学校的一名大学生,2010年初,上大二的王雪峰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对大学生活提不起兴趣,跟人交往时觉得有心理障碍,总是想一个人独处。于是想到了退学。直到2010年3月,几名诗人创办起了终南山物学院,王雪峰才在这里落脚。一晃就是三年,王雪峰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读书,然后背诵一些佛经,有时还会上山砍柴,天黑后就睡觉。而平时吃的粮食,主要靠社会上的好心人供养。
当与世隔绝的山中樵夫,没有手机、电视机、互联网。王雪峰说,起初也很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冬天,要冒着寒风到屋外上厕所。山上的日子也太清苦,一年到头难吃到一顿荤菜,而长期缺乏与人交往,也让他变得更加木讷。即便在隐士群体中,王雪峰依然是个另类,他将额前的刘海高高扎起,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已经被他穿得发黑,略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3年前我因为对大学生活感到迷茫而选择上山隐居。如今,我依然迷茫。”他茫然道。
体弱多病的求医者 已在终南山中住了两年多的黄先生对所有的到访者都很友善。他还拿出自己腌制的咸菜给造访者品尝。
黄先生老家在吉林,已在终南山隐居两年,之前在重庆一座道观修行。37岁的他看起来明显比实际年龄偏大。他说,自己从小家贫,并且身染皮肤病,只要吃得油腻一些病情就会加重,几乎吃遍了所有的药,病一直没治好。2007年,他在云南大理旅游时认识了自己的师傅,在重庆一座道观出家。在出家前,他是一位闯荡四方的美发师,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经常带着自己的女儿全国各处游玩。
黄先生说,自己在道观中干的是最艰苦的清理香灰的工作,他到终南山中来并不是为了图清闲,而是觉得在道观中也像在外面上下班一样,和世俗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所以决定换个地方。听说终南山中有很多隐士,是修行好去处,自己就慕名而来。发现隐居生活比在寺庙中洒脱多了。也许是因为山间环境幽雅、无污染,自己的皮肤病这两年也好得差不多了。
如今,尽管在山中隐居,但他并未与家人失去联系,平时有时还是会回家看看。如今,黄先生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用柴火在灶上煮上稀饭,然后开始练功。他在房前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了些萝卜、白菜、土豆,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去田里摘。
他说,山间的生活其实并非外界想象的那么清苦,道友们平时还会聚在一起交流修行心得,大家做什么菜时也会叫上其他人去吃。因为无欲无求,所以这种感情很淳朴。不过,和多数出家人一样,他每天只吃一顿饭,且全部是素食。“对我来说,有水喝,有地种,就足够了。内心的修行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心态不好,到哪里修行都不行。”黄先生说。
事业有成的企业管理者 像黄先生这样因为体弱多病而选择到终南山求医,最终在山中修行的,不在少数。但终南山绝非失意者的收容所。今年56岁的老方在终南山中隐居已有一年多。上山前,老方是福州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每年收入在百万元以上,如今身家过千万元。事业虽有起色,但老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想想我们每天都在吃些什么,呼吸些什么,这是我应该过的日子吗?我经常这样问自己。”老方说。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去年1月,他便来到山间,找村民搭建了两间茅舍住了下来。去年春节就是在山里过的。不过,妻子和女儿却不愿意跟他上山来过苦日子。
起初,老方对山里的日子并不习惯。不能上网,没有电视看,冬天时山上气温达到零下20℃,山上湿气重,引起肠胃不适。经过半年的适应,他才习惯了这一切。他向村民们租了一块菜地种些土豆和白菜,而每天吃些青菜和豆腐,而最近的肉菜市场也要到20公里外的集镇上才有。
内心的孤独是最难以克服的。“我有两个月没见过一个人,有一次见到一个村民,简直激动得想过去抱抱他。后来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看书让心平静。”
老方说,如今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尤其是春天,山里鸟语花香,简直是人间仙境。在记者采访过程中,还遇到多名女隐士。
现代隐士的一天 清苦而充实,并非与世隔绝 隐居在此的多数是修行的出家人,即和尚和道士。隐居有几种:一是功成名就,寻找心灵的寄托和修身养性;二是在现实生活中遭遇了挫折、困境,躲避到山间以获得暂时的清净;三是看透尘世的文人雅士,追求放归山野的人生境界。真正的隐士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天一餐过午不食 陈伟的茅舍所在地分布得错落有致,山上还有两间木屋,里面有炕,供上山的寻访者们居住。房前房后都是菜地,下午融雪后偶尔会露出一片青绿。
清晨5时,终南山还笼罩在暗夜的雾霭中。陈伟和几名修行者陆续起床,简单洗漱后,几人按照各自学习经书的进度,开始大声朗读经书。夜色在清凉的诵经声中逐渐退去,窗前露出一抹白色,窗外的树林中传来几声鸟叫。在山间是没有早饭吃的,因为修行者一般一天只吃一餐,并且“过午不食”。诵经结束后,大家分头干各自的事情。陈伟和几位道友交流最近学习的一些心得。一位姓李的居士则开始准备午饭:白面馒头和盆菜。另外一位女居士则开始洗衣服,清扫房前门后。喜欢诗词的隐士还会随意写上一首反映自己心得的诗,并用纸笔誊写下来。
上午11时许,午饭备齐。铁盆悬挂在柴火上嗞嗞地响着,盆菜中有白菜、粉条、蘑菇和野菜,就着热腾腾的馒头,几位隐居者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菜一点不剩。吃饭时大家全都不出声,吃完饭后才说话,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是如此。
并非隔绝会下山唱歌 午饭过后是饮茶时间。陈伟的茅舍中有很多茶叶,这些都是好心人寄过来的。山泉水在茶壶中逐渐滚沸,茶叶在滚水中逐渐扩散开来,茶香飘满整间茅屋。大家边喝茶边交流最近修行的心得。陈伟由于修行时间较长,不时会对大家的心得进行点评。接下来是集体读书时间。陈伟先挑选部分佛教典籍中的段落由大家朗读,然后,再对经书的部分段落进行讲解。
晚饭时间照样以喝茶代替,没有晚饭吃。如果有人实在饿了,可以吃几片番薯干和核桃之类的食品。由于山中寒气太重,每晚入睡前,大家都要用开水泡脚。晚上8时许,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山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隐士们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尽管生活在山中,不过陈伟的生活并非与世隔绝。他有手机,偶尔还会下山与朋友们一起聚会,甚至到酒吧唱歌。“其实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是隐士,那都是外界给我贴的标签。”陈伟笑言。
行家:当代不具备隐士条件 现任长安终南山佛教协会驻会副会长、终南山佛教文化研究所副所长的心一师傅,对于当下沸沸扬扬的“隐士”风,心一有自己的看法。
当代隐士只是标签 终南山为何会与隐士联系在一起?心一表示,终南山有“隐士文化”的传统,“天下修道,终南为冠”,终南山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修道胜地,高僧大德,多聚于此。绵延的群山和适宜的气候为一些修行者提供了过山居生活的条件。中国历史上的不少名人都曾做过“终南隐士”,相传西周的开国元勋姜子牙,入朝前就曾在终南山的磻溪谷中隐居。
心一表示,此前媒体曾披露过的终南山隐士,已非中国传统文化意义上的隐士。传统意义上的隐士,是因对现实社会不满,而选择避居山林,与世无争,与世隔绝。“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而如今生活在终南山的深山中住着的,多数是修行者,以和尚、道士等出家人居多,他们并非“为了隐而隐”。“如今住在终南山中的修行者,没有一个自认为是隐士,隐士多是外界给他们贴上的标签。从这个意义上讲,终南山没有隐士。”心一认为,当下人们热议的“隐士”,其实有商业炒作意味。有些人只不过在山上住上几天,也对外声称自己是隐士。“如果这里发展成旅游胜地,烙上商业印记,那还会有隐居者吗?”
心中不平静藏山也枉然 心一表示,由于终南山山大沟深,山洞、茅草棚等不计其数,隐居者居住的也很分散,所以很难统计所谓“隐士”的数量。
随着媒体的报道,如今前往山上寻访隐士的人也多了起来。影响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负面影响是大家盲目跟从,连什么是隐士都没搞清楚就上山找隐士。这对修行者的生活造成打扰,也会对环境有一定破坏。正面的是,可以让大家更加了解中国传统文化。
不过,当前已不具备产生隐士的条件。在当前信息社会,居住在山中的修行者,并非与世隔绝。这些人在深山中居住,并非是对现实社会不满或逃避,而是为了修行,或选择一种清净的生活方式而已。那么,越来越多的“寻隐者”会不会对终南山造成影响,心一表示,这只能顺其自然,如果有越来越多寻访者,也没有办法。但对多数修行者来说,是不希望被外人打扰的。
陈伟也表示,隐居并不是消极避世。内心的宁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困难,心里不平静,即便躲到山间避世,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隐士经济 带动小村庄兴盛 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引镇西翠花村的终南山中段,群山逶迤,白色的雾霭在山间氤氲,炊烟间隐约露出几间依稀的茅屋顶。而山中的隐士们,则居住在离该村还有半个小时步行的深山中。西翠花村的后山中,约莫居住着70多位隐居者。
村民称隐士品行好 据村民们介绍,早在10多年前便开始有隐居者在山间依山势而建茅棚,还有山腰上的乱坟岗,有人搭起几间茅屋。有好奇的村民上山一探究竟才发现,住在山里的多数是和尚和道士等修行者,甚至过着住山洞、吃野果野菜的苦行僧般的日子。
山大沟深,野兽多,当地村民也只能靠种些土豆、豆角、油菜等“懒庄稼”营生。村民狄三告诉记者,山里的修行者们品行很好,很少下山,对村里也没什么打扰。他们见到村民们会主动打招呼,非常和善,村民们对他们也十分尊敬。一些好心的村民还会主动给他们送米面和油等。而山里的一些隐士还懂得用中草药治病,村民们一些小病也会向他们求助。他说,前年村里一位女娃得了皮肤病,腿上皮肤溃烂,不能行走,而一位隐士则用山上长的草药制成膏药,女娃用后腿终于好了。
游客寻访带来收入 西翠花村59号的狄福娃告诉记者,山里的隐士与村民们的关系十分融洽。隐士们有时向村民们买一些生活物资,如蔬菜、米面、竹竿等,在山中建房子等也会请村民们去帮忙,这也为这个贫穷的小村带来一定的收入。而隐士群体的存在也让到当地旅游的人多了起来,游客有时会购买一些农产品,或在农家吃饭,这也给不少农户带来收益。
而随着媒体披露终南山隐士,村民们明显感觉到,最近前往山里的人多了起来,尤其是周末,便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拄着木棍、带着干粮上山,有些还带着小旗子,阵势很大的样子。原本无人知晓的小村,竟然逐渐热闹了起来。终南山的宁静被打破,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