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彭德倩
前几天,就读于某“211”高校物理系的博士生小沈,又一次收到导师的修改意见,算来他的论文改稿次数早已突破百回。令小沈尴尬的是,其中仅有很少一部分源于学术问题,更多的则是中文表述上的硬伤:标点、叙述、字词用法等。老师怕他心里有疙瘩,曾问:“这样修改,你觉得烦吗?”小伙子倒也实诚:“是我自己功底不好,改再多也认了。”他的好几位学长学弟们,也多多少少曾为文字表述的差错吃过批评。那位严师常感叹:“中国的大学生,连母语都掌握不好,学问怎么做得好?”
老教授的担忧事出有因。近年来,一些大学生特别是理工科学生,对中文的驾驭能力不容乐观。对此,有人认为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专业学得好、公式用得对不就行了。
为大学生“母语水平”焦虑,是否杞人忧天?
博士论文卡在文字软肋
无独有偶,另一所高校的数学专业博士生,毕业在即,论文却屡屡被权威期刊退稿,理由是文句不通顺,意思表达不清,学生急得团团转,老师只能帮着一遍遍梳理。
有人曾将学生在中文能力上的软肋归为四类。一是不会表述,相当一部分学生不会写论文摘要,原本应该充分表达的亮点,却往往套用“该文站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有一定创新性的思考”等语义模糊的话。二是应用文写作基础差,许多学生连请假条、申请书的基本格式也没有掌握。三是行文不严谨,把口头语、网络用语当作书面语言。如实验报告中,“看一下”简写成了“看下”,“数量较少”成了“数量好少”。四是标点符号使用不合规范。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王璞指出一个有趣的现象:不少学生在字词的写法、用法上基本没啥差错,这有赖于高考复习时对片段知识的强化训练。可一旦真正涉及到对书面文字的驾驭、人文常识的掌握,及至对文学作品的欣赏,却不那么得心应手,而这些才是汉语言文字的精髓。
严谨学术需要规范语言
当大学教授为学生中文能力担忧之际,一些学生却不以为然。虽然有大学语文这样的必修课,学生还是不愿耐心翻翻语文课老师开出的阅读书单。大三学生小郑直言,现在就业竞争激烈,多一张证书就多一个砝码,很少听说企业用人要看中文好不好的,连秘书招聘都只强调外语、计算机水平。有位生命科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说,“我们在国外期刊发论文都用英语,中文好像没多大用场。”
这些理由,复旦大学数学系博导袁小平教授并不认同。他的博士生们有张特殊课程表:周四下午讨论数学问题,周五下午则是阅读沙龙,袁教授会为他们介绍怎样欣赏鲁迅小说,推荐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以及《草原帝国》等文史领域的佳作。在他看来,即使专业分科再细,学问钻得再深,中文母语永远是“根”,不可轻慢。从语言的工具角度来说,若无法清晰准确地进行语言文字组织,思想如何交流,观点如何沟通?这很可能带来学术探索的瓶颈。更需强调的是,无论做什么样的学问,都离不开文化底蕴的滋养,以阅读拓展时间、空间上的视野,才能读懂世界,进而在科研领域更上层楼。
在复旦大学物理系教授张远波眼中,对语言文字的准确应用更代表了严谨学术规范和治学态度,这已是在全球学界公认的“法则”。以物理专业为例,作为推论证据的实验数据与结论之间的关联程度不同,论文中所用的动词也不一样,在英文里以 “suggest”、 “indicate”、“prove”、“reveal”等语气强弱程度不同的词来表达,在中文里,“显示”、“推定”、“证明”等也有微妙的区别,使用时容不得一点夸大、变形。
专业分科母语莫“分家”
专业分科,母语不能“分家”。据了解,国外大学十分重视培养学生在母语方面的能力,英文写作和口语表达进入了几乎所有美国研究型大学的课程表,而且绝大多数是必修课。哈佛大学新生入学时甚至需接受写作测试,且必须在第一年修完写作课。
近几年来,国内越来越多高校认识到提升学子中文素养的重要性,在通识教育的课堂上,强化中文名家经典导读的内容。王璞认为,大学语文不应限于字词句的工具化教学,而应通过有选择地导读名作名篇,让学生欣赏中文之美,让此前因准备高考无暇阅读的年轻人补上这一课。篇章精心选择,教师精心准备,才能令学子在这个平台上真正打开视野,提升精神文化品质。如复旦大学通识教育核心课程体系中有一门“双胞胎课”,同样以“论语导读”命名,由哲学系、中文系两位老师从专业角度各自开班开讲,两者学术水准和授课水平都很高,给学生们带来了不一样的启示。
但也有业内专家持“悲观看法”。他们认为,培养对母语良好的驾驭能力,是中小学应当完成的任务,如果这一阶段学生学不会写文从字顺的文章,到大学再抓,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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