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殴、手脚骨折、血流不止……
雷冬山在短短十分钟里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砍杀,生命垂危。
行凶者被指为德上高速A7标段项目部的多名工作人员,出此狠手只因怀疑对方偷窃。
究竟谁先动手?几人参与砍杀?所用的凶器是什么?双方说法不一。家属更是直指项目部意图“让一人揽罪”,“颠倒黑白”。
所有的谜团亟待解开,当地警方称已全力展开调查。
“右手和双脚几乎被砍断”
6月12日,上饶市玉山县中医院。
32岁的雷冬山躺在重症监护病床上,茫然地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右手掌。
“手接上没几天,有感觉,但不确定你摸的是哪一根手指。”雷冬山有些痛苦地告诉新法制报记者。
他勉强抬了抬缠满绷带的双腿,“右边膝盖粉碎性骨折,没法弯曲”。
“左胫腓骨开放粉碎性骨折”、“右髌骨开放性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刀砍伤”、“右腕背部指伸肌腱断裂”、“右腕骨开放骨折”,这是雷冬山6月5日入院记录上的初步诊断结果。
关于右手腕的伤情,主治医师王小飞称“尤其严重”。入院记录上称:“右腕背部可见约10cm伤口,可见肌腱断裂、外露,腕骨骨折外露,伤口整齐,右手各指均不能背伸……”
雷家人说:“右手和双脚几乎被砍断。”
王小飞告诉雷家人,雷冬山现在病情稳定,正处于恢复期,但右手掌是否会留下后遗症仍是未知数。
“跑运输的人,右手要是废了,以后怎么握方向盘?”三姐雷冬英哽咽着跑出了病房。
大哥雷益丰偷偷告诉记者,身边一言不发的年轻女人就是雷冬山新婚不久的妻子,她怀里抱着的儿子才3个月大。
“冬山要是残废了,这个家怕是要散了,”雷益丰连连叹气。
有人叫嚣“给我往死里砍他”
身上的伤痛把雷冬山带回6月4日晚上被砍的一幕。
据雷冬山说,那一天,他面对的是4个人,3把砍刀,一根粗钢筋。
“像日本刀一样长的砍刀,当头劈来。”
雷冬山称,自己本能地伸出右手一挡。
结果,右手掌“折了”,脑门上也多出一条一指长的刀口。
而几米之外被打翻在地的二哥雷冬青挣扎着想要起身帮忙,却被人一脚踩在脖子上,动弹不得。踩住他的两个人之一叫嚣:“给我往死里砍他(雷冬山)!”
砍杀持续了将近10分钟。
在这过程中,雷冬青称被另外两名管理人员用粗钢筋多次抽打。他虽不断呼救,但七八米外围观的二十多位工人无人伸手相助。
两兄弟称,这一切就发生在德(兴)上(饶)高速公路项目A7标建设路段的工地上。行凶者是德上高速A7标项目部(以下简称项目部)的工作人员,而雷家两兄弟则是工地附近关口村的村民。
刀刀致命,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抓石鸡被“误”以为偷钢筋?
雷冬青告诉新法制报记者,6月4日晚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他与弟弟雷冬山一时兴起,在A7标建设路段的小溪里抓石鸡。
小溪里三三两两散落了一些废钢筋,“很硌脚”,“当时也没多想,捡起废钢筋就往岸上扔”。
不料,钢筋落地的声响引来了工地负责人(其中一人外号“阿航”),他们怀疑雷家兄弟在偷钢筋。
“吵了几句,他们就开始打电话。”雷冬山称,没料到他们是喊人。
抓石鸡还是偷钢筋,成了双方争论的焦点。
当地派出所民警告诉记者,事发第二天,项目部负责人曾指认一些“被偷”的废旧钢筋,
而工地上管理炸药库的老人朱金沐称,自己能够证明雷家兄弟的清白。
朱金沐称,事发当天,兄弟俩在他家吃过饭后,就在附近小溪抓了3只石鸡送给他。后来,兄弟俩提出要去工地旁的小溪碰碰运气,他还特意拿出自家的米袋表示支持。
“光靠猜测就砍人,太没人性了!”尽管身为项目部的员工,朱金沐对同事的做法并不赞同。朱金沐至今后悔不已,兄弟俩送他的3只石鸡还养在屋后。
“像拉猪一样”被送往卫生院
派出所民警告诉记者,他们当天晚上10点接到的报警电话,“估计是砍人之后才报的警”。
但项目部支部书记刘文国称,一开始就报了警。
报警后,雷家兄弟称,被工地上的人拖上一辆货车,两人平躺在货车后车厢里,“像拉猪一样”被送往镇上的卫生院。坐在驾驶室的则是刘文国和一名保卫人员。警车则在前开路。
一个小时的颠簸,“他(雷冬山)一直迷迷糊糊地喊疼,左手老试着把断了的右手接回去”。
雷家兄弟晚上11点到达童坊中心卫生院。由于伤者“情况很严重”,雷冬山被简单包扎后,又被连夜送往玉山县中医院抢救。
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次日凌晨,雷冬山才被送上手术台。
急救车的驾驶者李医生回忆称,到达医院后,雷冬青向他求助,联系上了家属。而随行的项目部保卫人员对他的举动表示诧异:“你联系他们的家属了?”
大哥雷益丰在凌晨2点赶到医院。“我家就在工地附近不远,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他大姐家就在出山的路边,为什么也不通知她”?
手术一直持续到当天早晨。之后,雷冬山直接转入重症监护病房,直到6月6日早晨才恢复意识。
“砍刀”还是工地的钢板?
6月12日下午,新法制报记者来到玉山县怀玉乡关口村。
顺着村里的小路进山,在一个名为“玉琅琊避暑山庄”的房子附近,可以看到项目部的搅拌站、办公室以及宿舍,随处可见“安徽路桥集团”的标志。
据称,这个项目原由安徽路桥集团承包,再转包给福建的一个私人老板李德建。项目经理部旁的公示牌显示,村民口中的私人老板李德建为项目副经理。
再次来到事发地点,家属们情绪有些激动,试图在工地上找出当夜的证据。“血水第二天就被冲洗掉,工人也不肯出面谈这些事”。雷益丰说。
13日,刘文国受访时称,是“雷冬山先动的手”,工人李世雄额头被钢筋敲中,这才激怒众人。
当地派出所民警称,事发第二天,项目部两名负责人李金祥和陈俊航也向警方提出了类似的说法。
雷冬青对这一说法很愤怒:“他们4个人砍我弟,两个人打我。人那么多,还拿了砍刀,我们敢先动手?”
刘文国还称,总共只有4名员工参与打架,其中砍人的员工只有一人,另外一人只是帮忙拉扯,其余两人“拉架”。
“他们是想让一个人揽罪!”雷家人没法接受这样的说法。
“围攻我弟弟的有4个人,拿3把砍刀,他们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雷冬青说。
而雷家兄弟认定的“砍刀”,在刘文国口中也变成了“工地上随手捡起的一块薄钢板”。
素有积怨成砍人诱因?
“他们是有砍刀的。”采访过程中,村民李生(化名)找到了新法制报记者,称“他们砍人打人又不是一次两次”。李生告诉记者,他的两个外甥曾在项目部工作过,后因讨要工资与项目部发生争执。
“当时也是那个‘阿航’,指使人拿砍刀追杀我两个外甥。”李生回说为了逃下山,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不得不跳河脱身。
“管理非常粗暴。”多位村民反映,项目部里一些所谓的“管理人员”实际上就充当了打手、保镖的角色,而砍刀则是他们必备的工具。
6月13日,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介绍说,一些村里人“贪图小便宜”,偶尔会顺手牵羊,拾走工地上的一两根钢筋。这也许导致了雷家兄弟的行为被误解。
但雷家人并不认为是误会,“他们就是想教训冬山”。
原来,2010年德上高速A7标动工后,项目部的铲车上山下山,都需要经过雷家人回家必经的一条山路。长此以往,路面被笨重的铲车压得凹凸不平。雷冬山多次要求对方修整路面,虽最终得到应允,双方积怨颇深。加之雷冬山的面包车经常停在路口,“妨碍”了项目部车辆的通行。
雷家人认为,正是这两方面的矛盾,为日后的冲突埋下了祸根。
警方已立案并抓获一嫌犯
6月13日下午,玉山县刑侦大队农村中队指导员张进在受访时称,6月7日已经正式立案调查此事,目前已经抓获一名嫌犯李世雄,他是项目部搅拌站的工人其他嫌犯还在全力抓捕中。
记者在医院见到了被押解来就医的李世雄。
李世雄指着额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痂告诉记者:“是他们先动的手。”
当问及现场参与打架的其他人,李世雄快速地报出了3个名字,但坚称“人是我一个人砍的”,“记不清砍了多少刀”。
而雷家人告诉新法制报记者,6月8日,他们曾随张进去项目部指认凶手,但砍人者“全跑了”。雷家人一心想要项目部拿出解释,但当时项目部两位负责人的态度“很暧昧”。
6月13日,张进告诉记者,6月8日,警方去项目部调查,“项目部有些逃避的意思,动手的几个人都找不到”。但他否认了带家属“指认凶手”的说法。
经过和项目部的多次沟通,张进称,6月9日“项目部交出了李世雄”,“他属于主动投案自首”。据李世雄交代,砍人的凶器为一块薄钢板,但警方在案发现场并未找到该凶器。张进称“可能是掉落到溪水中,被冲走了”。
薄钢板能否造成雷冬山身上的伤呢?张进迟疑了一下说:“磨得很薄很薄的钢板效果和砍刀一样。”
“300万元的赔偿”暂无法满足
尽管雷冬山已经脱离危险,但“医生说,冬山的手要想好,30%靠技术,70%靠个人恢复”。三姐夫钟明祖忧心忡忡,称“雷冬山应该转到更好的医院,才能保证右手能尽快复原”。
据了解,目前雷家兄弟住院治疗的费用都是由项目部承担,一个星期的时间,项目部已经出了六七万元,其中还包括家属的吃住费用。
刘文国一再向记者表示,项目部一定会把雷家兄弟治好。
但因资金比较紧张,雷家人提出的“300万的一次性赔偿要求”暂时无法满足。不过,刘文国也表示,今后的赔偿款项目部“一切按照法律赔偿”。
对此,雷家人解释称,他们担心工期结束或者项目再被转包,到时索赔会成难题。300万并非要求赔偿的数额,只是希望能够有一笔钱保障雷冬山今后的治疗以及生活。
“冬山以后要是落下终身残疾,生活拿什么保障呢?”雷家人很是担心。
对此,玉山县怀玉乡党委副书记余健建议,雷家人可以先提出民事赔偿,乡政府也在积极调解。“如果符合低保申请条件,将优先为他办理。”
文/图 记者朱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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