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卧底电信诈骗公司 30人为保业绩不停打电话

　　“苏宁”“美的”来电免费送礼？

　　上海警方打响信息战：串并海量小信息，连破两起特大涉众电讯诈骗案

　　晚报记者 陆慧 报道 晚报制图 邬思蓓

　　一盒名牌护肤品套装，两张百元话费充值卡，如此丰厚的店庆回馈礼，只需支付199元邮费就能到手……近期，市民不断接到各种 “客服”来电，有响当当的家电零售巨头，也有风靡全国的电视购物。当大家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打开家门时，发现送货、收货款的都是正规快递员，许多人放松了警惕。殊不知，这是骗子精心设计的圈套。

　　今天上午，记者从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获悉，近期上海警方打响信息合成战，通过综合信息平台串并海量小案，陆续侦破两起特大涉众型电讯诈骗案，抓获犯罪嫌疑人87名。初步估计约有7000余名群众受骗上当，共计损失250万元。为了取得被害人的信任，不法分子都委托正规快递公司送货、代收货款。

　　卧底行动

　　新警应聘话务员，捡出快递单碎屑破大案

　　日前，奉贤南桥派出所民警接到指令，要对藏身暗处的特大电讯诈骗团伙实施抓捕行动。可是，就在行动当天，一条“行动暂缓”的短信，让行动戛然而止……

　　85后新警察卧底“凡拓公司”

　　今年3月初，南桥派出所副所长尤海峰审讯嫌疑人时得知，奉贤隐藏着一个神秘的疯狂作案的电讯诈骗团伙。

　　报案记录显示，近期有不少被害人接到电话，参加对方老客户免费大礼包活动而被骗，金额都在两三百元。同时，近期南桥有两家中介公司，都在替西渡地区一家“凡拓公司”大量招聘话务员。话务员这个角色不正是电讯诈骗中最基本的环节吗？

　　直觉告诉尤海峰，这个凡拓公司有问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要找到藏身暗处的这家公司，只有一个办法派人“打”进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尤海峰的想法经所里讨论后，最终被确立了下来。

　　谁能担当起这个孤身深入的角色呢？警校刚毕业的“85后”新警小王，就是尤海峰挑中的人选。年轻青涩的感觉，平凡朴素的外表，小王恰好符合一个应聘者的外在条件。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摸清公司位置、人员情况、组织架构和是否存在犯罪行为。

　　30多人每天一刻不停打电话

　　3月21日，经中介介绍，小王来到西渡一工业区，凡拓公司就隐藏在园区深处的一栋厂房里。 “当时进去，有两个房间，408室是经理室，409室房门关着，挺神秘的。 ”就在小王急于对409房间一探究竟时，却在门口被一名男子拦住了。

　　阻止小王的是一名30来岁有着胖胖圆脸的男子，自称钱经理，面试由他负责。据其介绍，公司是做电话直销的。当时，一起面试的有十多人。第二天，小王按公司规定开始岗前培训，培训在408房间进行，由姓马的女子负责，大家都叫她“马姐”。 “当时，她发给我一张单子，是关于模拟销售平板电脑的内容，马姐不断讲解销售例子，引导我们一步一步该怎么做。 ”两天的培训中，马姐教的内容似乎和一般的电话推销并没有区别，倒是那间神秘的409房间，让小王有了些收获。

　　培训间歇，透过开开关关的房门，小王隐约看到对面409房间内，有五排隔断的桌子，30多个话务员带着耳麦，一刻不停地在打电话。午饭时，小王听新结识的老员工说，公司对话务员的管理相当严格，一直有人看着，就连上厕所也要拿离岗证，为了保持业绩“老大”，一天要打200个电话。

　　自称美的客服免费向客户送礼

　　在马姐严密的监视下，小王没有轻举妄动，只等培训结束正式上岗。第四天，机会来了。马姐向每位话务员发了份所谓客户资料，上面大约有几百条客户信息，话务员必须逐一打电话过去。但是，培训时推销平板电脑的说辞，突然变成赠送免费大礼包，而公司也摇身一变，成了某些知名品牌的售后服务部门。

　　“马姐要求说是美的公司，这样更容易取得用户信任。有新员工提出疑问，马姐说公司和美的有合作，借助他们的售后渠道，为顾客提供服务。 ”

　　“所谓的免费大礼包，包括一副3D眼睛和一个高清电视棒，价值1000元左右，这是免费赠送的，但顾客须支付快递费、保价费和进口质检费198元，作为回馈，公司将附赠一张300元手机充值卡。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十几元的廉价货，充值卡也是假的。 ”

　　碎纸屑里意外发现快递单号

　　工作中，小王摸清了团伙情况。加上马姐，408房间有4名管理层，钱建林负责招聘录取，马丽新负责培训和日常管理话务员，朱亮负责联系快递公司发货，纪飞就是公司的老板。

　　可是，存放涉案物品的仓库在哪儿呢？又有多少被害人已经被骗呢？小王认为，揭开这两个问题的钥匙，就是公司委托发货和收款的物流公司，必须尽快弄到发货单。

　　“公司对快递单保管很严，单子交给朱亮后，他汇总到电脑里，就把单据扔进碎纸机。 ”小王曾尝试从经理室的电脑里拷贝输入的单号，但电脑设置了密码，又有人看着，根本无法进入，而且每天被严密看管着，高强度的话务工作让小王分身乏术。

　　终于，在进入公司的第九天，小王特地早到公司，408室的人都出去了，他抓住机会进入经理室，在满满一桶无法拼凑辨认的碎纸屑里，翻出一张皱皱的小纸条，上面是一组快递的单号。

　　“运气不错，这很有可能是碎纸机卡纸没有粉碎干净，就被老朱倒进了垃圾桶。 ”很快，尤海峰根据单号查到了委托发货的快递公司。

　　行动延后，“搭伙”团伙一窝端

　　3月29日下午，当尤海峰指挥着民警准备抓捕时，小王的一条短信让行动戛然而止。原来，小王打听得知，第二天就会有一家新的公司搬进来，老板叫杜小星，对方之前已经有20多名话务员，也在干着相同的勾当。

　　据悉，杜小星和纪飞往来密切，这次可能是两人合组公司，一起进行电讯诈骗活动。尤海峰决定，等到第二天杜小星正式搬来之时，对两个团伙一起进行收网。

　　3月31日下午，奉贤警方一举捣毁了以纪飞和杜小星为首的两个特大诈骗团伙，抓获嫌疑人76名，并在“凡拓公司”委托的物流公司里缴获大量假冒电话充值卡，同时获得 “凡拓公司”大量的发货记录和被害人信息。

　　据初步统计，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凡拓公司”共计诈骗被害人700多名，涉及全国29个省市，案值近20万元。而杜小星的公司共计诈骗被害人400多名，涉案金额高达150多万元。

　　记者调查

　　骗子委托正规快递让市民放下戒心

　　在这两起大案的采访中，记者发现不法分子为了取得被害人的信任，特地委托正规快递

　　公司送货、代收货款。许多市民打开家门，看到正规快递员便放下了戒心。

　　谭某选择的物流合作“伙伴”是一家知名物流公司，他与公司之间签订了一份合作协议，委托公司为其发送快递，并代为收取货款，双方定期结算货款，快递公司收取相关服务费。无形中，正规快递公司成了谭某实施犯罪行为的环节之一。

　　快递单上填假名假地址

　　在警方查获的快递单据上，记者看到不法分子填写的发件地址和发件人姓名都是假的。记者随机采访了一些被害人，他们普遍反映，自己的确抱着贪小便宜的心理，不过，骗子打电话时直接报出了他们的名字。当快递送货上门时，快递员脸还蛮熟的，没人想到这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货送到后，我要求打开看看再付款，快递员不同意，说他们只负责发件、收货款，如果有问题直接联系发件人，我看到快递单据上发件人电话就是前几天客服的来电号码，所以也没多想，就付钱签收了。 ”

　　被害人黄女士和许多人一样，发现上当受骗后都没有报警。直到警方根据快递公司发货记录找到他们，这才道出事情原委。黄女士认为，自己的上当受骗与快递公司脱不了干系，快递员收件时，理应审核发件人填写的快递单据信息是否真实，单据上的发件地址与快递员取货地址不一致，快递公司为了自身利益，对此不管不顾，助长了骗子的气焰。

　　快递员暗示充值卡可能有假

　　值得庆幸的是，也有市民反映，并不是所有快递员都不负责任，他们就碰到过几位好心的、有社会责任感的快递员。

　　“那天，要不是快递员一句‘不保证充值’，我还深信不疑呢。”市民李阿姨反映，负责她家片区投递的某正规公司快递员，因为快递业务，他们打过几次交道，“那天快递正在送货，我就顺口问了句，最近生意如何，没想到小伙子告诉我，最近有不少顾客反映，他代收货款送的货，手机充值卡充值时不太顺利，他现在送货前都懒得电话联系，不想把手机号码公布给顾客，因为近期他一直接到类似电话，许多顾客都说他和骗子是一伙的。”

　　李阿姨听闻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巧妙地问了一句， “我的这份快递发件人，和他们一样吗？充值卡能充值吗？ ”快递员回答说，“不保证充值，我们只是负责送快递。”对方的暗示李阿姨心领神会，便拒收了这份快递。事后，这份快递被快递员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骗局揭秘

　　老板负责发“剧本”，话务员销售超万提成10%

　　无独有偶，青浦警方也在刑侦总队指导下，成功串并海量信息，侦破一起特大电讯诈骗案，抓获犯罪嫌疑人11人。该团伙短短两年内，疯狂作案6000余起，涉案金额80余万元。近日，记者前往青浦看守所对话犯罪嫌疑人，揭开骗术的“秘密”。

　　付邮费苏宁免费给你送礼？

　　5月底6月初，青浦警方陆续接到居民报案，有人冒充“苏宁电器”客服诈骗，199元买回冒牌化妆品和充值卡。集中爆发的相似案件，引起青浦警方高度重视，大量小案值案件的背后，必定有着某种联系。

　　侦查员回访报案人，发现骗走居民钱款的，是冒牌“苏宁电器”客服，对方电话里号称周年庆搞回馈活动，随后就有正规的快递公司送货上门，并代为收取保价费、邮费。可惜，许多被害人都是在收到货物后一段时间内，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因此没有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专案组在刑侦总队指导下，以假冒“苏宁电器”客服为特征，串并全市范围内的类似诈骗案件，结果一起浦东警方登记的案件接报情况，让侦查员们眼前一亮。原来，细心的被害人特地记下了“客服中心”的固定电话号码。

　　假客服两年作案6000余起

　　经查，号码申请人姓曹，安装地点位于浦东川沙的一小区里，曹某是房东本人，房子出租给谭姓年轻男子。专案组对房子进行外围调查，众多疑点纷纷显现。

　　两室两厅的房子，窗户都被纸糊上了。邻居们反映，这里似乎开了家公司，每天都有小姑娘朝九晚五进进出出，且有快递员几乎每天都来收件送件。

　　6月11日中午，专案组将团伙一网打尽，抓获主犯谭某等11人，当场缴获10余部电话，2部电话程控机，以及千余件假冒名牌化妆品和充值卡。经查，该团伙自2010年下半年以来，以谭某为首的团伙，在短短2年时间里，疯狂作案6000余起，涉案金额达80余万元。目前，谭某等人因涉嫌诈骗罪已被青浦警方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应聘话务员，哪知上贼船

　　已满18周岁的小敏是犯罪团伙中最年轻的，她的工作就是每天不断打电话。日前，在青浦看守所里，小敏向记者哭诉：“我是上了贼船才知情况不妙。 ”

　　两年前，小敏来沪在服装厂里打临工。今年5月，她经劳务所介绍，到谭某开的公司应聘话务员。底薪1700元加上销售提成。小敏告诉记者，当初老板称与许多大公司有合作，电话推销产品。 “刚开始几天，我就坐在那里听别人打电话，还听到老板接过一个电话，说是东西质量不好可以退货。我天真地以为，老板说的都是真的。 ”

　　“公司开会时，老板会发‘剧本’下来。第一个月我拿到4000元工资，可渐渐又感觉不对劲，一会儿是电视购物，一会儿又成了‘苏宁电器’，每次拨打的电话号码都是老板提供的名单。”

　　越做越害怕，小敏向老板谭某提出疑惑。“老板说，这些都是小事，没人管的，叫我再干两个月，否则就扣发我当月工钱。我每天上班就是不停地打电话，老板规矩蛮多的。每天9点上班后，要等到10点钟才叫我们打电话，中午12点吃饭，下午从2点打到晚上6点，一天平均打四五十个电话。 ”

　　据小敏反映，开在民宅里的这家公司，客厅就是话务间，像办公室一样隔断成十几个小的空间，每张桌子上都贴满 “剧本”，除了电话机和纸笔，就没有别的了。 “我们打完电话，如果客户要的话，就把快递地址和名字电话记录下来，交给老板处理。我们只能往外打电话，客户有电话进来都是老板接，老板还会电话核查我们的订单，也从来不让我们经手发货的事。销售额1万元是分界线，超过能拿10%提成，否则只有6%，不过通常大家都能拿到10%提成。 ”

　　女友负责发单，称不知违法

　　小敏口中的老板谭某，今年26岁，大专管理专业毕业。可惜的是，他没把管理的才能用在正道上。

　　“我认识的朋友都在卖假货，没想到这么做是违法的。”在看守所里，谭某用“卖假货”三个字，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他言辞闪烁避重就轻，甚至还狡辩称，女友小田有正当的工作，对卖假货的事一无所知。

　　那么，女友小田真的不知情吗？犯罪嫌疑人小田今年22岁，父母都在上海打工，自己在老家读完专升本后，也来到上海。她与谭某的故事，还得从2010年10月说起。当时，她读大三，有半年的实习期，她经劳务所介绍，到谭某公司当话务员。 “当时，我们自称是电视购物客服中心，销售的是手机、手表、相机等数码产品。整个实习时间只有两个月，结束后我就回了学校。 ”

　　小田告诉记者，实习期间她与谭某确立恋爱关系。去年7月，小田大学毕业后再次来到上海，托熟人介绍在一家商业银行找了份内勤的工作。她很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平时下班后就到谭某那里约会。

　　据小田交代，每个月都有人给谭某送货，他交给话务员拨打的电话资料都是从网上买来的。 “他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如手机、电脑等。 ”言谈中，小田多次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男友在干违法的事，一直以为他的公司是正规经营的。

　　事实真是如此吗？小田承认，话务员白天电话确定的订单，经过谭某再次确认，晚上汇总后，都会交给她填写快递单据。不过，发件人姓名和地址都是假的，只有座机号码能联系上。每次填写单据，都在三四十份左右。

　　警方行动

　　有了综合信息平台命案两抢案逐年降

　　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刑事犯罪的动态化、智能化、职业化、组织化特征日益明显。如何将有限的警力，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建立综合信息平台的功效日渐显现。刑侦、经侦、治安、交警等，各警种都有一套自己的内部信息资源，“综合信息平台”就是要把这些内部资源整合在一起，并在此基础上加大信息资源采集和利用力度，为警方有效提升破案能力服务。

　　上海警方建设的综合信息平台，就像一部“精准”的“破案机器”，将实有人口登记信息、犯罪前科劣迹人员信息，社会视频监控等整合，这些信息的综合利用，使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破案线索。

　　目前与综合信息平台对接的，还有很多不同部门在实战中建立的各种机制。比如，当前多发的电讯诈骗类案件，市民报案的各种零星、模糊信息，经过信息的综合研判，形成操作性、行动性的线索信息。奉贤、青浦警方侦破的两起特大电讯诈骗案，就是最佳实例。它突破了以往单一“从案到人”的被动式侦查模式，实现了向 “从人到案”、“从物到案”、“从案到案”、“从人到人”等多种主动侦查模式的转变，提升了警方主动、精确打击的能力。

　　上海警方表示，通过利用综合信息平台，近三年来全市命案、两抢案件立案数呈逐年下降趋势，命案破案率始终保持在97%左右，两抢案件破案率则达到了70%左右。今年，警方将把信息平台建设，逐步延伸到打击入民宅盗窃、扒窃拎包、盗窃三车等侵财犯罪中去，加大对系列性侵财犯罪和团伙作案的打击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