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轮加工点月造千辆 车有裂痕速度堪比机动车

　　宝山揪出大型黑三轮加工点一月造车千辆

　　晚报记者 程怡 周柏伊 报道

　　七拐八弯的小道、铁门紧闭的工厂、漆黑一片的室内环境……若非有熟人带路，这个隐藏在木材厂背后的黑三轮组装销售窝点实在是很难让人察觉。

　　近日，本报114接到市民顾先生打来的电话，反映在宝山区联杨路顾家宅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有一处专门组装三轮车的窝点。为了确认信息的真实性，记者对该地点进行多次暗访，发现情况确实属实，而且为了逃避检查，这个组装点基本上都是在晚上作业。

　　今天上午，记者随同宝山交警、公安、城管以及工商部门，对该地点进行突击查处，当场查扣百余辆已经组装完毕或是待加装的电动三轮车。

　　现场直击

　　无照经营 晚上开工 暗藏百余辆黑车

　　“他们只在晚上作业，一个月能组装近千辆三轮车，行动很隐蔽。 ”曾经和哥哥都做过黑三轮生意的顾先生对记者的暗访有些担心。由于从外面无法看到内部情况，所以想要去实地查看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经过前期探营和提前部署，今天上午9点，记者跟随宝山交警、公安、工商、质监等部门来到联杨路上的这处三轮车组装工厂。

　　面对一大群人的突然到来，加工厂内的工人以及老板措手不及。记者看到，这个所谓的工厂其实是一处类似废弃的厂房，由好几个小型加工厂组成。门口以及内部都是衣服加工点以及废品回收站，而这个三轮车的工厂就隐藏在他们其中。此时，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卡车，车上装载了10部已经组装完毕等待运出销售的电动三轮车。记者走入工厂，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尚未组装的三轮车被堆放在地上，约有百余辆之多。

　　此时声称是负责人的姚先生走过来，对于警方的突击行动，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不过口中则称自己是有营业执照的。在三番五次催促下，姚先生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营业执照。记者看到执照上写着地址为宝山区顾村镇联杨路1855号，经营范围是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的零售。经过工商部门的仔细核查发现，这张营业执照不仅地址有误，这三轮车的组装销售也超出经营许可范围。对此，营业执照上显示的负责人程小姐百般辩解，表示自己不知道电动三轮车和电动车有什么区别，一直认为自己是合法的。

　　记者从一旁服装加工厂的工人处获悉，这个三轮车组装厂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了，平时都是晚上工作的，白天最多就是运送些货物。

　　成本下降 车况很差 速度却欲超机动车

　　在整个查处过程中，姚先生一直声称自己是无辜的，只是零售一些三轮车。根据货单上显示，这些三轮车原件都是从无锡一家工厂运入上海的，随后姚先生在联杨路的这处工厂进行改装，将原先只是用来运货的三轮车改装成载客电动三轮。至于外面已经装车的那十辆三轮，姚先生解释为这是要发往外地的。

　　不过对于进货价以及销售价，姚先生三缄其口，怎么都不愿意回答，而一旁的执照上的负责人程小姐更是表示，自己一无所知。记者随后还是从小顾处了解到，这两年电动三轮车市场竞争非常激烈，最早的时候一辆裸车要卖到近三千元一辆，自己配个电瓶要七八百，成本还是很高。但这两年随着做的厂家多了，价格也就下来了，差不多1200元就能购置一辆裸车，加电瓶加顶棚不会超过2000元。成本下降自然会造成车的质量差。记者看到有几辆刚刚组装完成的车子，焊接处有明显的裂痕，轮毂也有些摇摇晃晃，一旦车速过快，后果不堪设想。 “这车子最多可以装两块电瓶，但有些人为了方便外面还会拖上几个电瓶，速度最快可以达到50、60码，堪比机动车。 ”宝山交警支队车宣科的杜警官介绍说。

　　反思

　　轨交站点周边公交缺乏致黑车泛滥

　　“如果公共交通跟上的话，谁愿意坐三轮车，现在天气那么热，别说是走十几分钟，就是站着不动也会汗流浃背的。 ”一位刚刚从轨交一号线汶水路站出来的市民，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恰好有一辆黑三轮经过，就直接扬招上车。

　　记者发现，虽然在地铁汶水路站的外面就是一个公交车站台，但可以选择的车辆并不多，而且班次相差的时间比较长，很多市民都不愿意在站台等待，而是直接上三轮车就走了。

　　同样在三号线江湾镇站一直是三轮车比较盛行的地区，地处杨浦和虹口交界处。家住凉城新村的郭先生，虽说有公交可以选择，但他贪图随到随走，还是选择乘坐黑三轮短驳至轨交三号线，然后三号线换乘一号线上班。他告诉记者，若是从汶水路到自己家，步行的话至少要20分钟至30分钟，为了节约点体力和时间，他一般都是选择乘坐黑三轮的，有时上下班高峰，这三轮车的生意有时好的都叫不到。“为了节约点钱，我有时候还和邻居拼三轮的。 ”对于郭先生来说，这从轨交站点到家的最后一公里不解决，这三轮车的生意就很难停歇。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虽然这查处力度很大，但这三轮车始终未见消停，也和这供需市场有关。市民需求量大，这三轮车生意自然不会停息，即使车被查了，过了没几天新车就会到，而被查处的损失费用，这些黑三轮车主会通过加倍招揽生意赚回来。

　　同样，记者在浦东张江地铁站看到，这里的黑三轮车生意也不错，基本上是到一辆走一辆。不过记者看到，由于他们行驶的路段本来大型车辆就比较多，车流量又大，为了赶时间多拉两笔生意，车辆在中间穿行，险象环生。

　　就在记者采访时，只见一辆三轮车为了避开前方堵车，竟然从一条非常窄的小道通过，单边轮子架在一旁的人行道上，靠车主左右扭动来协调平衡，实在是惊险万分。

　　同样，有些周边的商家也瞄准了三轮车的需求市场，甚至开始在三轮车上投放广告。什么教育机构的、美容机构的，甚至家具厂和房屋租赁的都有。据车主介绍，是有中介找上他们的，每个月还另外给500元，反正开着也是开着，那么容易就能赚到钱，何乐而不为呢。

　　记者手记

　　黑三轮到底该由谁来管

　　程怡

　　黑三轮，谁来管，谁来抓，谁来查？记忆中，第一次和黑三轮交手还是在两年前，候客的三轮车为了躲避警方的查处，纷纷将车投入一旁的臭水浜中。本想着等待警方走后自己捞起重新使用，谁料警方早已准备，叫来打捞人员将车辆悉数捞起。本以为这些做生意的经此一招会放弃，谁料，情况却没有太大缓解，没收了再买一辆，继续做，这种低成本高收入的生意，谁不愿意去干。

　　随着与黑三轮交手次数的增多，这倒戈的三轮车司机也出现不少，从几年前的小刘到现在的爆料人小顾，无一例外都是曾经做过黑三轮的生意。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放弃有些沉重，一个是妻子开车受伤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一个是自己腿部粉碎性骨折，对今后的行走造成极大影响。是不是只有痛过之后才会悔悟，这个悔悟的成本似乎也太高了点。

　　为何这三轮车在严厉打击下，气焰如此嚣张，问题出在哪里？在今天上午的联合行动中，质监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在他们的监测范围中，三轮电动车似乎并不在内，最多也就套上一个没有合格证就进行市场销售的问题。而工商部门能做的，就看看对方的营业执照是否属实，是否超过营业范围。至于交警和公安，在此类三轮车生产销售行为上没有管理权限。那到底谁来管，是否能对三轮车非法营运、非法组装进行立法，已不仅仅是单纯一个部门的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值得深思。

　　整治状况

　　今年已查获黑三轮、残疾车3800余辆

　　记者随后从宝山交警处了解到，2011年起，共查获非法经营电动三轮车、残疾车7750余辆，取缔非法改装销售窝点11个。而2012年至今，已查获非法营运电动三轮车、残疾车3800余辆。今天的行动根据数量来说，算是今年查处的规模比较大的一次。

　　针对这黑三轮屡禁不止，并且出现今天抓明天买的情况，记者采访的宝山交警支队车宣科的杜警官表示，由于这些黑三轮在上海并没有定点的生产厂家，而且与车主之间的购买都是通过电话销售的模式，给整治黑三轮带来很多阻碍。想要从源头上整治这些铤而走险的黑三轮，除了相关各部门共同努力联合执法外，更多的需要市民配合。

　　一个行业的生存除了其自身外，更多的是需要一个大环境的支持，而黑三轮之所以无法从根本上进行整治，其中一个问题便是有需求市场。乘坐黑三轮固然可以节约一定的费用，但却给自己的出行安全带来隐患。一旦发生交通事故，乘客的利益根本无法得到保证，就如同出车祸的小顾一样，三轮车车主在出了事情后，宁愿选择弃车自保，也不会站出来承担责任。

　　一个前黑三轮车夫的故事

　　车子被扣不甘心 夫妻齐拉生意月入过万

　　跟很多人一样，小顾当年也是被老乡带入门的。5年前，23岁的小顾从安徽老家来上海打工。由于学历低又没有特别的技能，打工之路走得格外艰苦。他贴过小广告，发过小传单，到建筑工地上扛过砖头，帮街头快餐店送过外卖。但这些工作，要么就是风吹热晒，要么总被拖欠工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更别提给老家的父母“寄”点孝心。

　　一次老乡聚会，小顾叹起了苦经。正当他一杯一杯喝闷酒的时候，一名老乡说：“想要轻轻松松赚钱，不是没有路，有一条路，只要你胆子大，脑子灵活，肯定有生意。 ”老乡给小顾指的路原来是开三轮车。这名老乡做黑三轮生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据说只要不被警察抓住，每个月赚四五千元没有问题。

　　小顾心动了。很快，他在老乡的帮助下，花了近2500元购得一辆三轮车，在普陀与宝山的交界处做起黑三轮的生意。

　　刚开始上路，小顾有些“抖豁”，他一般只做熟悉路段的地铁口到小区门口的生意，远远地看到有协管员，他也会迅速绕开。入行后才发现，这生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赚，不仅路面交通情况瞬息万变，而且相关部门的打击力度也越来越大。有两次，小顾就在一念之间，被警察抓个正着，车子当场被暂扣。

　　“车子收了，只得另外再买一辆，后来我就买二手的。 ”虽然处境艰难，但小顾没有放弃，毕竟每个月的收入确实在4000元左右，而且多劳多得，这比他以前做过的任何工作都要“稳定”。慢慢地，小顾开始有些心得，例如哪些路段容易招揽生意，哪些时间段容易与警察碰面，哪些顾客出手比较阔绰，他的心里都有了本账，生意越来越好，甚至有个长期固定的客户。 2010年年底的几个月，小顾的车轮几乎没有停下过。

　　“果然是条财路。 ”小顾尝到了甜头，决定好好发展一下。他把原本留在老家照顾小孩的妻子小宁也叫来上海，再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教妻子也入了行。就这样，夫妻俩并驾齐驱，月月收入近万元。 “这在老家，几乎是要做一年的收入。 ”小顾心里窃喜。

　　机动车撞断小腿 一场车祸结束“三轮生涯”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改变了小顾的生活。那是今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天空中下着细雨，潮湿阴冷的天气让人们无不留恋被窝的温暖。妻子有些感冒，原本不想开工，但架不住小顾的劝说，强打着精神出了门。

　　此前，因为天气已经变冷，夫妻俩给各自的三轮车都加装了顶棚，“驾驶室”包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样虽然挡住了不少冷风，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开车的视线。有时候，小宁不得不把头转来转去，以观察地形。

　　当天早晨，在真南路的一个小区门口，他们接到了一笔大单，一名年轻女孩子要去位于李子园的11号线地铁站。小宁开价10元，女孩没有还价就上了车。 “当时我心里挺高兴，这段路平时大多是8元。 ”如果能够预知，小顾宁愿妻子不接这单生意。

　　小宁载着顾客沿着真南路一直往西开，因为时间尚早，且天气不好，路上车辆行人并不多，小宁把三轮车开得飞快。在行经古浪路时，小宁向右转弯，不料，此时一辆机动车突然从路口冒出来。小宁见状立即猛打方向，由于三轮车自身不稳，急转中一下子翻倒在了路边。三轮车上的小宁和女乘客在倒地的瞬间都被甩出车外，女乘客撞到路边的一块石头，双手擦伤，而小宁则被来不及刹住的机动车撞断了小腿。

　　“我老婆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吃了好多苦。 ”由于老人们都在老家，出事后小顾只好自己承担起照顾妻子的任务。事后想想，小顾还能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机动车的速度再快一点，后果不堪设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着妻子熟睡中紧蹙的眉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抱怨。

　　不久后，小顾从老乡处得知，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也是开三轮闯红灯，被撞断腰椎骨，下半生将要在轮椅上度过。这个消息让他更加坚定了放弃开黑三轮的决定。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碰过三轮车。

　　靠一个轮子制动 刹车片根本刹不住

　　除了心理上有压力外，让小顾最终放弃开黑三轮的原因则是三轮车本身的质量问题。

　　作为一名与三轮车朝夕相伴的车主，小顾对三轮车的构造再熟悉不过。这些三轮车都是属于后天改造，这就意味着，质量好坏都是由专门改造的小店来决定的。

　　事实上，正规厂家销售的三轮车是一种人力三轮车，但进入上海市场后，就会有一些小店专门从事改装，加装电瓶、将后面运货的筐拆除改造成能供人坐的椅子，然后在外面加装顶棚。而电动三轮与人骑的三轮最大的不同就是速度，加装电瓶的三轮车马力够大的话，速度非常快，对于刹车的要求也就相对要高。

　　但是，这些专门改造三轮车的店铺很少能对刹车进行改装与调整，往往一辆时速能开到三四十码的三轮车，刹车也只能是刹住后面两个车轮的其中一个。这就意味着，三个轮子同时在高速转动，但刹车时只能将一个轮子刹住，靠一个轮子的制动来牵制住另外两个轮子，这样很容易导致三轮车失去平衡。

　　妻子出了事情后，小顾仔细检查了她的车，发现是刹车片出现问题，根本刹不住。妻子的那辆车刹车片刚弄过没多久，不应该这么快出问题。小顾于是怒气冲冲地找改装店老板。但对方根本不认帐，还指责小顾，称其技术太差。为了这句话，小顾差点与对方打起架来，最终被老乡劝开。由于开黑三轮本来就违法，三轮车又是经过改造，没有质量保证可言，小顾只好把苦水吞进肚子里。

　　在照顾妻子的那段时间里，小顾留意到，虽然事故频发，但三轮车的生意依旧十分火爆，尤其是在一些城乡结合部，随处可见三轮车的身影。随着警方查处力度的增大，三轮加工改装的店铺生意十分红火，价格也水涨船高。 “最早三轮车载客改造，一整套下来只要200多元，现在500元都拿不下来。 ”小顾发现，好多三轮车在改装的时候十分粗糙，有的车子甚至连必要的制动系统都没有装好。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怎能如此儿戏？ ”有过惨痛教训的小顾，开始对改装店留意起来。

　　如今专探改装窝点 两个月摸到十几家店

　　小顾还记得，自己发现的第一家黑三轮改装店是在红柳路上。当时已经转行做货运司机的小顾，因为一次工作关系，夜间经过红柳路，无意中发现，有一个物流仓库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竟然热闹非常。他悄悄地探头张望，发现里面竟然是在改装三轮车。

　　第二天白天，当小顾再次经过这个仓库时，却发现仓库大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完全没有了前一夜热火朝天的情景。小顾觉得很奇怪，当天晚间，他特地又到红柳路一探究竟，如同前一夜，这里变成了“不夜城”，数名工人手脚不停地忙碌着。

　　从那以后，每每经过一些脏乱复杂的地方，他总会留心是否藏有改装窝点。也许是曾经吃过三轮车的亏，小顾的判断力非常敏锐，短短两个月时间，他已经摸到了十几家改装店。

　　“这些三轮车改装店一般都藏身在十分杂乱的巷道或者仓库中，非常隐蔽，为了逃避检查，常常都是晚上开工，白天休息。工作人员对于陌生人非常警惕。 ”小顾说，有一些谨慎的店家，就算是熟人，也不会在白天开门接待，都是晚上作业。有单子就晚上开工，第二天在门口取货。

　　“也不知是不是跟三轮车 ‘有缘’，我家旁边前不久竟然也开了一家车行，改装三轮车。 ”小顾自嘲说，“有一次跟老板闲聊，他说他们一个月能出一千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