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岁的袁真福躺在山坡上的乱石间,头上有个窟窿汩汩冒血。几分钟前,大地震颤,翻滚的飞石,带走了老人的生命。
他死前,身边只有体弱的老伴和年幼的孙女。他死后,尸体一度被曝晒,直到夜晚才被几名老人抬回。他是一名留守老人,儿子们在远方打工,聚少离多。他后半生充满孤寂,这种孤寂甚至延续到死后。
在云南彝良地震的遇难者中,留守老人们成为一个特殊的遇难者群体。他们大多年过五旬,留守村庄守护孙辈,因地震时在户外采花椒而丧生。
地震造成的悲剧,让留守老人的问题凸显。然而,解决问题之路,仍旧漫长。
无人运送的遗体
天黑时,23岁的袁道亮终于赶到了村口。一路上奔波劳顿,他的白T恤早变灰色。他没心情顾及这些,到了村口,便迫不及待望向远处的山腰。那里,是他的老家。
只是,村中早已停电,整个村庄都被黑暗包裹。村旁的洛泽河边有零星几顶救灾帐篷,微弱的烛光偶尔闪动。
他摸黑走过村口的跨河大桥,一拐弯,悲伤便猝不及防撞了满怀。老父亲的灵堂就搭在那里。一口棺材,几条破塑料布,简陋的灵堂上,连遗照都没有——家里的房子随时都可能坍塌,没法回家找照片。
袁道亮冲到棺材前,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直愣愣跪下后,连磕响头,然后就蜷在地上,约五分钟后才抬起头来。他心中充满悔恨,因为外出打工,他离开了家乡,空留下年迈的父母。再相逢时,已是永别。
9月7日袁真福遇难后,遗体一度搁在山坡上,饱经日晒,无人运送。老伴朱兴凤找不到人帮忙——村里几乎空了,年轻人都在外打工。直到晚上,朱兴凤才叫上老伴的两个弟弟,三名老人一起,从山坡上把遗体抬回来。
三名老人跌跌撞撞抬了两个多小时,才把遗体抬到村口。赶来帮忙的乡亲们看到,遗体表面已经晒出泡来。
9月8日晚,袁道亮赶回。为怕儿子内疚,朱兴凤不敢告诉他这一幕。袁道亮看到父亲时,老人穿着崭新的黑色寿服。这套新衣服是母亲托人从镇上临时买回来的。这可能也是老袁一辈子穿的最好的衣服。以往,袁道亮往家寄钱时,劝过父亲买点喜欢的衣服穿,但老人总说“农村人,不讲究衣服”。
终于穿上新衣服了。袁道亮看着躺着的老父,一遍遍念叨着父亲的名字,希望能再说上两句话。
爷俩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袁家有一部诺基亚手机,是孩子们打工后从深圳买的,老两口视若珍宝。平日里都归朱兴凤保管,“我爸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平时都是我妈接电话”。袁道亮偶尔打来电话后,老袁总要缠着老伴,让她复述几遍内容。
袁道亮说起这个就难受。父子俩上次对话还是2个月前。袁道亮给家里寄了钱,打电话回家问是否到账。那天接电话的居然是父亲,“你妈出门了,没带手机”。寒暄几句,确认钱到账后,袁道亮便匆匆挂了电话。
老袁在电话那头用家乡土话喊了句“再见”。那是留在山村的老父亲,留给他的最后声音。有时候再见,便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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