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对“乞丐”在地铁站外相遇。
苹果园地铁站北边的金顶山村环境脏乱,山上的一些房屋已经拆除,因房租便宜,很多流浪汉、“乞丐”聚居于此。
本报记者 赵喜斌 实习生 杨奕
在苹果园以北的金顶山村,聚集着一百多个乞丐。
上午10点,苹果园地铁站外,一个盲人扯着前面老人的衣襟向地铁口走去,进地铁前,盲人男子点了一根香烟,猛吸了几口。
此时,三三两两的乞丐开始从苹果园地铁北侧的金顶山村涌向地铁,他们或拄着拐杖,或衣衫褴褛,开始一天的行乞。北京人对行乞者并不陌生,马路边、过街天桥、地下通道、地铁口……随处可见他们的踪影。
记者多次探访,记录下乞丐的真实生活状态。
金顶山村住了百余名“乞丐” 下午3点,70岁的老杨出门了,身后跟着62岁的老伴儿,眼睛失明的老太太右手拉着老杨的衣服,左手不时地顶着老杨已经塌下的腰,“他腰脱很严重,不顶着点,他的腰就直不起来,没法走路。”
老杨穿着已经掉色的棕色上衣,左手拄着的木棍是他走路时必备的支点,老伴儿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手上还挎着一个黑色购物袋,搀扶着老杨缓缓地走出家门,他们的目的地是几百米外的地铁站,他们准备“开工”。
和老杨一样,许多乞丐也居住在地铁苹果园站向北约400米的金顶山村。
村口处一间平房门口挂着“金顶山村居委会”的牌子,并不十分显眼,居委会的左右两侧都有通往村里的小巷。巷子的最深处,一家小旅馆旁的路上一头大黑猪慵懒地来回溜达。
村子里绝大多数是低矮的平房,村里的小商店、小饭馆里光顾的人不多,路上的行人也少见。“乞丐?他们上午都出去了,现在还没"下班"呢。”一位村民指了指北侧的山坡,“很多乞丐都住那面,三四年前周围的村子陆续拆迁,分散住在几个村子的乞丐都搬到了金顶山村,再加上以前住在这里的乞丐,现在至少得有100多个。”
穿过旅馆,是一个小山坡,路已变得只能容下一人行走,路边的垃圾散发着臭味。老杨的家就在山坡上,门十分破旧,门上的油漆已快掉光。不到10平方米的房间中除了一张床,没有像样的家具,“房租可不便宜哩!”老太太伸出三根手指头,“要300块钱呢。”
老杨和老伴儿在北京乞讨已经有两年时间,他们说,从河南老家到北京乞讨的原因是不想连累儿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瞎婆子和一个病老头的儿子。”老杨和老伴儿离开家是想让儿子能说上一个媳妇。
老杨租住的房子旁,住的也都是他的老乡和“同行”。
“这一片儿住了好多乞丐,尤其是最近几年。这里的房租相对便宜,十来平方米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就三四百,有的房主靠着房边用水泥瓦临时搭建一间小屋就可以往外出租,乞丐就陆陆续续来这儿"定居"了。”一位居住在金顶山村30多年的村民指着小山坡上成片的小房说,沿着小巷往里走是西山坡,坡上住着好多乞丐,他们分别住在好几个院子里,每个院子大概住着十来个,他们每天早上大概九十点钟就出门了。
上班留守各有分工 从村口往西走,与之前的小巷相比,路显得略微宽敞。在一家小院中,面容烧伤的妇女坐在空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妇女说一次意外让她和丈夫被烧伤,“看我们的样子谁会要我们去工作?”目前,行乞成为他们主要经济来源。住在金顶山村,是通过老乡的介绍,“他告诉我,很多乞讨的人都住在这里。房租不贵,交通也方便,出门就是一号线的起点。”
一件白色T恤衫,深色牛仔裤,妇女的穿着很难与乞丐联系在一起。“今天我老公出去了,我在家里带孩子。”来自安徽的妇女说,有时候会带着孩子一起去乞讨,但更多的时间是她和老公只出去一个人。
60多岁的老王家在河南民权县,年轻时拉了40年的板车,落下一身的毛病,“外加还有心脏病,没法干活了,就带着老伴儿来到北京要饭。”
“我老伴身体也不好,我又有这么多病,每个月两人加一起的医药费得花一千多。家里有个儿子连自己糊口都成问题,没有能力照顾我们两位老人。”老王坐在马路边,拎出装着药罐的袋子,用盛着水的乐扣水杯将一把药片服下。“我们那儿很多人都在北京要饭,老乡都住在这儿,互相有个帮助。”
老王喘着气说:“我们每天中午大约两点左右出门,直到晚上八九点回家,一天大约能讨到30块钱,多的时候能有六七十,我俩主要在地铁一号线和十号线行乞。”
老王的老伴儿戴着一副银耳环,穿着一件绿色碎花上衣,接过乐扣水杯也将一把药片送进口中,“现在要钱不容易,有的时候一趟车就要个一两块钱,还有给一两毛钱的哩。”
下午,在村子中人员进出最多的地方就是公厕。一个身高一米出头的侏儒人告诉记者,乞丐并非天天都出去“工作”,除了经常行乞之外,他还做起了小生意。比如一遇到下雨天,他就拿着雨伞到地铁口去卖,6元钱进的伞卖10元钱。他说:“能多赚就多赚,现在光靠乞讨,日子可没有以前好过呀!”
不怕被人称为“职业乞丐” 早上8点,村子里早点摊是最热闹的地方。
一个下肢残疾的乞丐和一个侏儒人坐在一起。肢体残疾的乞丐小张20多岁,穿着一身运动休闲装,与身旁的老乡用方言交流着。他们都来自山东,在北京行乞已经有四五年时间,除了行乞,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一般来说,刚入行的乞丐都会有一种羞耻感,要的时间越长,那种感觉就越少,因为我要在意羞耻感的话,就没有饭吃。”
小张并不在意将他称为“职业乞丐”。一次在回老家的路上,小张与邻座聊天时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是靠要饭为生的,但是邻座的人却一直不相信他的话。“在他的印象中,乞丐就是穿着脏衣服,头发都是泥,身上泛着臭味的人。但是我不"工作"的时候,我们就不会穿那些衣服,我们也会穿干净的衣服出门。”
小张和他的同行们并不愿意太早出门,早高峰乘车人过多,他们根本无法在车厢中穿行,“早高峰的时候出去,警察和地铁站的人有时候也会拦住我们,不让我们进去。十点钟左右,我们才会出门。”
地铁的一位工作人员已经在苹果园站工作5年了,在她眼中,许多乞讨者都是“老熟人”,“他们几乎天天都从这里进进出出,就算他们没穿"工作服",我也能认出谁是乞丐。”
有的乞讨者在经过地铁时,还会向工作人员微微一笑,“有的乞讨者还特别讲究,会随身携带一套干净衣服。早上进地铁的时候穿的是脏衣服,而出站的时候早就把干净衣服换上,直接就去小饭店吃饭,有的干脆就去肯德基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乞丐。”
一位村民曾经给租住在她家附近有肢体残疾的乞丐端去了一些点心,“看着挺可怜的,走路一拐一拐的。但是那个乞丐跟我说"我不爱吃这个,你给我煮一碗面条吧"。人家不吃,我只能又给端回来了。”
嫌耽误“生意”不愿去救助站 对于租房居住的乞丐来说,房租是最大的一项支出。在金顶山村,一间1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租金在300元左右,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租金在七八百元。“有的人自己租一间,也有的是一大间房子,几个人一起住,这样房租就能低一些。”小张就与老乡一起租住,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些衣物与生活用品,房间是隔出来的,并没有窗户。
小张每天吃什么饭要看他的收入来定。讨得多的时候,他就会在早餐点吃包子喝粥,不好的时候就自己下一碗挂面,或者吃个馒头和榨菜。“我每年能带回家万把块钱。”
在小张看来,大部分乞丐在生病时都不会去医院或买药,病情严重时就进救助站“养病”或者回老家治病。乞丐们积攒下来的大部分钱都带回了老家,在乞丐老王的思维中,他们宁愿在老家“一掷千金”也不愿在北京“稍有奢侈”。
而对于救助站,小张一直摇着头,“进去就耽误"生意"了。”
老杨同样不想进救助站,“真正要饭为生的人没有进救助站的,除非有病有灾的了,要不就是天气实在太冷没法要钱的时候才进去。”
老杨说,在乞丐中,有许多是装残疾的,或者是不严重但是表现得很严重。“在地铁里有人说我是装的,但是我是真有病啊。”老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心电图表和一张腰椎间盘的片子。
傍晚时分,一部分乞丐“下班”了。出站口多了些背着大包或是挎着布袋的人,一个妇女左脚有些跛,背着双肩包,拄着拐杖从地铁口出来,随手捡起了一个空饮料瓶塞进背包中。穿过马路后,妇女将拄着的拐杖拎在手中,有些跛的左脚也加快了频率向金顶山村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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