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涛：作别我自己的张生

　　中新社香港1月28日电 茅威涛：作别我自己的张生

　　中新社记者吴冠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越剧《西厢记》封箱巡演24日在香港首演，茅威涛在舞台上绊了个踉跄，却原来是被台阶钩住了披风。“新光戏院都舍不得张生远去。那一刹那，我突然感动了一下。”

　　这是个念旧情的人。30年前来香港演出认识的“契妈(干妈)”，她一直都保持着联系。1983年浙江小百花赴港演出团来香港演出，14天15场，万人空巷，一票难求。“突然来了平均年龄18岁的年轻姑娘，一下子香港观众震惊了，觉得越剧后继有人。”

　　热情的戏迷拉着姑娘们要认干女儿，虽然当时演员的观念认为不该接受，但一直都保持着联系。这回茅威涛来香港巡演，当年的阿姨赶来看她的演出。另一个阿姨身体不好没有来，茅威涛打算演出结束以后去拜访。“如果当时没有她们给予我的认可，给予这30年相伴的感情，可能也坚持不下去。”

　　正因为当时在香港轰动的演出，回去之后，赴港演出团才组建成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如果没有那么轰动的第一步，演出之后我们可能各自解散，回到各自的剧团去。”

　　如今却要这么念旧情的一个人，告别唱了20年的《西厢记》。封箱巡演从2012年4月底在北京开始第一站，2013年1月24日至27日在香港新光戏院的演出是最后一站。封箱巡演结束后，这部剧将由青年演员接演，而茅威涛等原生代演员将不再上演全本。

　　封箱是梨园行的老传统，巡演的封箱却被茅威涛形容为“行为艺术”：当着众人面，张生给莺莺宽衣解带，“钮扣儿松，缕带儿解”，脱下的衣服，却是压进了箱底。

　　茅威涛演的小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迷倒万千众生。刘嘉玲在后台拉着茅威涛合影，发到微博上：“让张生的手这么一握，突然有点崔莺莺的感觉。”

　　戏迷“林11姐”移民加拿大多年，这回特意来香港看她的演出。另一个戏迷“幽意泛舟”本在新西兰，因为要看茅威涛的戏一直留在国内工作，一路跟随着封箱巡演，从北京到杭州、深圳、上海，再到了香港。

　　演莺莺的颜恝早已远嫁澳大利亚，为了封箱巡演，不远万里回来参演。“颜恝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我们在演"拷红"前，她突然拿出手机来要跟我合张影，而我们俩从来没有这么亲切地脸贴着脸合影过。我从她的举动里感觉出来，她也是有眷恋的。”

　　“27日演到最后一幕的时候，突然之间有一种情愫，真的是最后一场了吗？莺莺看着我的眼里突然有了眼泪，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最后的拖腔几乎就唱不出来了，哽咽住了。红娘拿来酒杯是来饯行张生的，其实我拿着酒杯是来饯行观众，来告别《西厢》，来作别我自己的张生。”说到这里，茅威涛全无台上张生的狂狷，眼里满是深情。

　　这回告别张生，茅威涛变身歌妓沈黛。这是改编自德国布萊希特《四川好人》的新概念越剧，《江南好人》里的角色。“开始的时候我没把这件事想得那么难。我连孔乙己都敢演，沈黛有什么难的。”

　　这是一个创新且大胆的人。十多年前演《孔乙己》，就引起了很大争议。当时她将一头秀发剃为光头，从风流才子变成了潦倒穷生。

　　结果一开始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演旦角。“后来我想，把自己当成个男旦行不行？假如说我是梅兰芳、张国荣或者余少群，我就把自己进行了审美的二度界定，把自己当成男旦，重新弄兰花指什么的。”

　　女儿柳眉看过茅威涛所有的戏，茅威涛本以为她不会接受沈黛，没想到女儿觉得演得好。“她说妈妈你以后多演一点女的，希望我能插花、插簪子这些。小姑娘嘛，愿意妈妈打扮漂亮一些，男的也演演，女的也演演。”

　　但《江南好人》远不止她反串旦角那么简单。“戏剧，老说是ChineseOpera，中国的歌剧。其实中国式的戏剧，可以放到世界戏剧的语境中。”

　　茅威涛想提升整个越剧。她说，布萊希特有一种间离和陌生化的风格，而越剧是抒情的、诗化的。布萊希特最忌讳散发情感，绝对拒绝观众流眼泪，让人思辨，越剧却是观众准备了手帕来哭的。如果能结合得好，对越剧这个剧种是巨大的提升。“我是有准备的，一定会有争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