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姚明正是站在桑布鲁国家保护区的一只大象尸体上,说出“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只有大象才应该拥有象牙”。
陈莹莹
大卫·达博伦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望着窗外漆黑的丛林,他知道,又有一只大象倒在了偷猎者的枪下。这是肯尼亚北部桑布鲁国家保护区今年3月份以来倒下的第四只大象。
焦急、气愤、悲哀涌上心头。这位来自拯救大象组织(Save the Elephants)的34岁首席研究员对我说,他甚至想立刻抓起他那把G3步枪,冲进夜色,寻找那只不幸的大象,或逮住那让他痛恨的偷猎者。
窗外,穿过伊瓦索涅若河,夕阳已消失在丛林尽头的地平线。在这漆黑无尽的夜里,丛林里杀机四伏。他必须等到天亮。
偷猎组织是群拿着枪的冷面杀手。他们买通周围村子里的人和当地守林员,探查大象保护组织人员的行踪和武器配备,然后躲进丛林里,等到日落时分再悄悄靠近象群。
丛林里的某处,一群偷猎者已靠近那只大象。像往常一样,他们先对准大象脑袋连开了几抢。但它没立刻倒下,于是他们借着最后一点暮色扫射整个象身。经过七声枪响后,这只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盗猎者围上前去,用锋利的斧头和大刀迅速连象鼻、上唇一并砍下,以带走象牙,最后借着夜色逃跑。
这个血淋淋的场景就是这只大象最后留在大卫脑海中的样子。在非法象牙贸易的最前端,上万只非洲象——现存世界上最大的陆地动物——正在以这种方式死去。
直击盗猎现场
4月,在大象倒下的地方,我看到,灼热的赤道阳光使得这本在丛林里欢蹦的活物如今只是一摊皱巴巴的皮囊,还有几根白骨。
盗猎者在大象流血的身体上蒙上一层厚树枝,掩盖作案现场。这导致大卫和来自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局、北部林地信托基金机构(Northern Rangerlands Trust)以及当地社区管理委员会的人一起,花了一天半时间才追踪到大象。
桑布鲁国家保护区和紧挨其南边的水牛泉国家保护区总面积达到约290平方公里。飞行员开着营地那架白色小飞机,在茫茫非洲草原和丛林高处搜寻。长途跋涉的护林人时不时抬头寻找秃鹫的身影。最终,他们发现一堆树枝上盘旋着几只秃鹫。
根据耳朵的形状,大卫认出了这只大象。几天前,他刚给这只25岁的公象取名叫Ngampit,在Maa语里表示“大脚”。
朱丽叶、苔丝德蒙娜、碧翠斯……大卫用莎士比亚剧中的名字为大象起名。丛林里每死去一只大象,对大卫来说就像失去一个亲友一样。
他曾在丛林的晨光和雾气中看着象群里的象宝宝诞生,那种喜悦令他想到自己的家庭,沉浸在无限喜悦中。
他曾见六七只象群围在一起默哀一只死去的大象,把它的遗骨藏到树丛里,用灌木枝叶盖好。
他曾在不幸死去的母象身旁,看见幼象流离失所,只有不断用鼻子触碰母象的身体,像是在试图唤醒她。
“在大象身上,我看到了人类的感情。大象有着喜怒哀乐,他们团结在一个个家庭里,母象竭尽全力照顾小象,就像人类一样。”他说。
大卫拾起大脚的头骨带回拯救大象组织营地。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拾起象骨了。在营地门口,有一小片让人不忍注视的地方。这个无牌匾的墓地里摆着的骸骨,上面的弹坑依旧可见。
“Changlila, Big bombom, Mungu……”他念着这些死去的大象的名字。
“我认为合法象牙贸易也应该被禁止。没有了象牙贸易,就没有杀戮。”大象研究专家、拯救大象组织创办人伊恩·道格拉斯-汉密尔顿(Iain Douglas-Hamilton)说。
血腥的数字
2012年是大象盗猎猖狂的一年。据肯尼亚动物保护局数据,2012年仅在肯尼亚就有656只大象被杀,查获1677件象牙,合4644公斤,逮捕1949名象牙走私嫌犯。
据《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简称CITES)的非法猎杀大象监测(简称MIKE)的网络监控,在中非地区有90%的大象被非法猎杀。该公约计划大约监控40%的非洲象群。
联合国环境署今年3月公开的《非洲象危机》报告显示,MIKE估测2011年有17000只大象在非洲被杀。其中中非、刚果(金)、尼日利亚、乍得、肯尼亚、莫桑比克属于重灾区。2012年初的统计数据表明,这一年的情况没有得到太大改善,而且总数可能提高。
根据世界自然基金会的数据,在肯尼亚,1973年至1989年,大象的数量锐减了85%。在科特迪瓦(C魌e d'Ivoire)——这个意为“象牙海岸”的西非国家,如今已几乎看不到大象。整个非洲仅有南部还保留着三十万的象群。尽管大部分大象已生活在保护区,然而仅有20%的保护区有正规管理。
尽管1989年的《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曾禁止对非洲象牙的商业贸易,但一些国家也呼吁合法化部分象牙贸易,允许出售由自然脱落的象牙制成的工艺品。目前国际社会仍缺乏一个完善的管理机制监控合法象牙的来源,这导致象牙贸易里充斥着大量非法象牙。这些非法象牙在市场中“洗白”了身份。
大量象牙进入东南亚和东亚地区。在东南亚的象牙黑市,一公斤象牙大约值两千美元。而中国,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象牙市场。
“我感到愤怒和悲哀。”站在逐渐腐烂的尸体前,大卫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
“那些购买象牙的人,他们也是杀死大象的凶手。”他说。
“先是欧洲人在一百多年前来杀戮大象,盗取象牙,然后是美国人,日本人,现在是更多东南亚和东亚国家购买象牙。”伊恩说,“以这种速度捕杀大象,十年以后,非洲大象将灭绝。”
保护者在行动
1965年,23岁的牛津大学博士伊恩来到坦桑尼亚曼雅拉湖(Lake Manyara)开始研究大象行为,从此便在东非开始了五十年的非洲象研究事业。1993年,他在肯尼亚北部桑布鲁国家保护区建立了拯救大象组织,用GPS无线电跟踪系统实时追踪大象活动,以记录和研究遍布整个非洲的大象行为和生态。
在距离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约四百公里的桑布鲁区,栖息着整个东非体魄最大的非洲象群。成年的公象往往独栖,但桑布鲁区的非洲草原象身材高大,平均肩宽能达到3.3米,其象牙也是最大的,因此它们时常成为盗猎目标。
成年的母象往往是一家之主,带领着八九只小象和其他年轻母象群居。许多母象被杀死后,剩下的幼仔往往徘徊不去。由于仍然缺乏自理能力,等待它们的,往往是饥饿和死亡。
71岁的伊恩已是白发苍苍。他仍开着那辆改装小皮卡,带着研究员在非洲的丛林里观察成年公象和母象的行踪。他们悄悄靠近定位大象,优秀的射击手用枪打出一剂麻醉针,等待大象躺倒后,再迅速给它戴上GPS项圈。为给麻醉了的大象降温,防止中暑,他们必须不断在象身上泼水。如果是首领母象,还需有人开着车不时驱赶家族里的其他大象,防止他们袭击研究人员。
等麻醉退去,大象重新站起来活动时,研究员就能在办公室的谷歌地球上追踪到大象的行踪。
“一旦一个点超过五个小时不动,就表示这只大象很可能已被偷猎者杀死。”研究员大卫说。
“知道大象的行踪,我们就能分析大象的活动范围,一方面防止盗猎活动,另一方面也防止大象跑出保护区,进入村庄侵扰村民。一旦大象离开保护区,它就很可能落在偷猎者手上。”他说。
桑布鲁地区的居民也投入到拯救大象的行动中。他们自发组成管理委员会,训练飞行员,并把居民送到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局这样的机构培训野生动物保护。
桑布鲁武士塞伦诺伊就是其中之一。他上身围着一块红色棉布,腰间围着一块天蓝色棉布,戴着由亮丽颜色的珠子串成的头冠、项链和手镯。得益于家乡的野生动物,他从高中起至大学都受助于政府奖学金。这项奖学金用以鼓励学生毕业后从事和野生动物保护相关的工作。
“大象和其他野生动物能带动我们的旅游业发展,给我们创造更多就业机会。”塞伦诺伊说。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家乡加入了保护动物社区管理委员会。
保护大象,中国也在行动。中国的法律也已经禁止象牙交易和继续生产象牙制品。去年,姚明正是站在桑布鲁国家保护区的一只大象尸体上,说出“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只有大象才应该拥有象牙”。
“中国正在日渐强大。”伊恩说。“就反对国际非法象牙贸易走私,我希望中国有一天能起到领导作用。”
日暮沉沉,笼罩着桑布鲁,远处的彩虹跨在一片积雨云间。地上的积水照出空中另半边剔透的蓝天。伊瓦索涅若河边,丛林郁郁葱葱,一群大象扇着耳朵,若隐若现。它们悠闲地踱着步子走向林子深处,走向那未知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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