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淘金客梦碎“黄金海岸”

　　似乎仅一夜之间，加纳在中国就变得家喻户晓，媒体上的各种传闻、故事牵动着国人的神经。

　　截至6月10日，在加纳被羁押的169名中国涉嫌非法采金者被全部释放。同日，又有158名中国涉嫌非法采金者在中国驻加纳使馆帮助下撤离矿区，踏上回家的路。接下来，将有更多采金者陆续撤离加纳。

　　心有不甘淘金客

　　6月8日，加纳港口城市特马的天空阴蒙蒙的。正值周六，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较平时稀疏。41岁的广西上林籍采金工人李翔身着短裤，趿拉着拖鞋，在特马国际大酒店焦急等待。当地时间下午5点多，他就要乘坐阿联酋航空的飞机回国了。两天前才刚刚从移民局拘留所被赎出来，他回国的心情非常迫切，但是仍心有不甘。“如果不是这次打击，我还能多挣点钱。现在没办法了，非洲梦彻底破灭了。”他略带遗憾地说。

　　李翔38岁的同乡韦子明却另有一番打算：这几年他挣的钱几乎全部投资到被没收的设备上了，这么一走，多年打拼血本无归，国内贷款没法还。“我们几个合伙人准备再筹资金转战塞拉利昂，一定把失去的再赚回来。”韦子明告诉记者，如果风头过去，他们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加纳，这个曾被称为“黄金海岸”的国度，黄金产量非洲第二，尤其是沙金埋藏浅，开采简易，对淘金者具有很强吸引力。但是，加纳《矿产和采矿法(2006)》规定，该国面积25英亩(约合152亩)以下的小矿开采权只授予年满18周岁的加纳公民，外国人不能接受或购买小矿权，也不得从事小型金矿开采。可现实情况是，加纳人有牌照无资金，采矿证如同空文。加纳各商业银行贷款利率普遍在20%左右，拥有采矿权的地主无力承受高额贷款利息。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从2006年开始，像李翔这样具采金传统的广西上林人开始携带资金和砂泵设备进入加纳淘金。从2008年开始，来加纳淘金的中国人急剧增加，除广西上林外，他们还来自湖南、福建等地，有数万人。他们一半左右既是投资者又是劳务人员，多以合股集资购买设备方式进行合作经营，其余为纯劳务人员。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人是非法入境，非法居留(无合法居留签证)，非法工作(无合法工作签证)，属于加纳政府打击的“三非人员”。

　　韦子明就是在2010年春节过后，经人介绍，带着省吃俭用“抠”出来的20万元人民币来加纳跟别人合伙开金矿的。“我们很快就在一个地主的地上干起活来了。”他说，尽管要给当地部门几个小钱，但毕竟还算一帆风顺，投资不停扩大。平时在工地一吃完饭就去上工，每天工作8个小时，剩余时间就是用手机上上网，看看电视。虽然偶尔遇到打劫和警察敲诈，但是也没有动摇他干下去的决心。

　　加纳是民主制度和传统酋长制度并存的国家，尤其是在偏远乡村地区，酋长拥有较大的权力。因此，中国采金者一般与酋长合作，承包土地，双方分成。酋长为中国采金者提供开采便利，并帮助他们处理同当地政府和执法部门的关系。与岩金开采相比，开采沙金几乎没有技术含量，完全为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且中国人开采沙金的设备简单，效率高，来钱快。记者曾经访问过一家采矿点，中国采金者在挖好的矿坑内用水把矿土洗成泥浆，用水泵提灌经溜槽过滤，把金沙澄出，再熔成金块。

　　说到采金收入，韦子明坚决否认“一夜暴富”说法，“采金设备投资金额高，各方面支出也大。有很多人一直亏钱。”然而，对于打工仔而言，每月上万元人民币的采金收入与国内打零工的微薄薪水相比，已经相当可观。“到加纳的那一刻起，就想着多赚钱，能干一天是一天。”准备回国的采金工人张意全告诉记者。

　　采金也迅速带动了其他产业的发展，针对采金客的酒店服务业、餐饮业等生意兴隆，挖掘机供应商遍地开花，徐工集团、三一重工、柳工、厦工、山推等公司都在加纳设有代表处或代理处。

　　非法采矿问题多

　　然而，5月14日，加纳总统马哈马宣布成立打击非法采金的部级联合工作组，开展联合执法行动。韦子明的金矿成为众多被清理的对象之一。工人被抓捕，机器被查扣，工地被关停。6月8日，记者在特马市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忙着给刚刚从移民局赎出来的工人订购回国机票。“都是村里的乡亲，如果不能把他们平安送回去，我实在交代不了。”他说。

　　仅有初中文化、甚至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韦子明不明白为什么加纳政府突然打击非法采金。他简单地认为给地主“进贡”，地主就应该帮助他们“摆平一切”。然而，他不知道，非法采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近两年来，非法采金破坏环境、污染水源的报道几乎每周都会出现在当地媒体上。但采金者认为，他们的采金方式不使用任何化学药品，除了“搅浑”河水之外，并没有其他污染环境行为。英国、美国、南非等的大型矿业公司使用氰化钾，它们才是造成加纳环境污染的罪魁祸首。加纳政府打击非法采金只是因为中央政府没有从中获得税收收入。

　　与此同时，非法采金集中的地区冲突频发，矛盾升级。去年10月，在加纳军警一次打击非法采金行动中，一名16岁黑龙江少年不幸身亡；今年2月，两名加纳士兵在西部省乘船追击非法采金者时溺亡；今年5月，在采金小镇奥布阿西，一名加纳矿主指责邻近的中国人采金越界，双方争执之下，中国矿工开枪打死两名加纳人……

　　非法采金也导致矿区贫富分化严重。记者在一些采矿点调研发现，采金活动并未给当地居民带来明显实惠，甚至出现因矿返贫现象。许多矿区的农民反映，采矿补偿仅能满足他们数月的生活需求，之后则会因丧失土地而得不到生计保障。大量原本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民失业了，真正致富的是不法地主和部分执法人员。

　　在西方媒体眼中，中国在加纳涉嫌非法采金是掠夺非洲资源的另外一种形式。

　　殃及在加中国人

　　如果没有非法采金，中国人也许会继续被加纳人称为“白人(Whiteman)”而非“中国人(Chinaman)”。然而非法采金负面新闻不断出现，部分中国人文化水平低，语言不通，穿着举止不文明的形象也越来越突出，中国人整体形象正遭到破坏。“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讨饭的，一问是采金的”，这是采金人对自身形象的描述。加纳政府连续多次打击非法采金，在加中国人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近日，江西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加纳办事处主任杨春华接连给下属项目部发出通知，要求各项目部采取措施保证人员安全。他说，现在一些加纳人会对中国人有不太信任的态度，而公司在办理工人的居留和工作签证方面也受到加方更为严格的审查。

　　当地一家中国酒店老板陈东升说自己最近很“焦虑”。他担心警察会加大对外国人的盘查。另一方面，由于采金人员大量被遣返，酒店损失了大量客源，生意也不好做了，不知道未来如何经营下去。

　　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当地普通民众一般对采金持包容态度。“谁都是为了自己的生活更好，但采金者应该把废弃矿坑及时回填，这样农民可以继续种地，上学的孩子也不会掉进去淹死。”在阿克拉打工的保莉娜·阿武尼告诉本报记者。

　　“他们应该按照法定程序，办理所有的合法文件，进行环境评估，履行社会责任，为当地创造就业。”加纳记者加斯蒂斯·阿杜鲍埃说。（本网驻阿克拉记者邵海军魏梦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