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书金拿到起诉书,没有指控石家庄西郊玉米地案。当时,他什么反应?
朱爱民:他说:“我也不理解,这件事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了。他们为什么不指控?”
他问我,“朱律师,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好?”我说,你既然有想法,就应该由你自己在法庭上去说。
记者:王书金什么时候知道聂树斌的存在?
朱爱民:我第一次会见他时,告诉过他。
记者:你跟王书金说,这个案子已经有一个人被认定为“凶手”,还已经被执行死刑了?
朱爱民:对。
记者:他听到了,什么反应?
朱爱民: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记者:这些年,王书金有没有一些阶段性的变化?
朱爱民:有很明显的变化。我第一次见他,他的语言表达土味十足。现在,你看他在庭上说的话,逻辑条理和法律知识,以及对自己问题的认识,和过去比,判若两人。
我记忆很深的是,我和王书金见面,很多次都提到作案现场的位置,特别是遗留物问题。尤其是媒体提到的现场遗留的一小串钥匙,不是亲身经历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王书金还是保持着非常清晰的记忆。
一场审判中断6年,究竟为什么?
记者:二审没有认定这个案子是王书金所为,这在你预料之中吗?
朱爱民:是我预料到的,不是我所希望的。
一审时,我就在法庭上说,作为辩护律师,我没有权利和理由指责我的当事人犯罪,但这件事不会因为我们不说,就不存在。
记者:二审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朱爱民:2007年7月31日二审第一次开庭之后,我跟主审法官多次电话沟通。当时主审法官刘志廷也承诺,如果二审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直到今年4月初,我没有见过王书金,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我跟法官都有电话沟通,询问案件的进展情况,给我的答复永远都是:案子还在审理之中。
记者:一场审判无故中断6年,在你的执业生涯中,遇到过几次?
朱爱民:绝无仅有。
记者:你怎么理解?
朱爱民:无法理解。
再次开庭之前,网上有消息说,王书金已经翻供了。此前,更有传言说,王书金被秘密处决了。
今年3月末的一天,我正在午睡,接到媒体朋友的电话,说王书金失踪了,我感到很惊讶。下午一上班,我马上拨通主审法官的电话,刘法官(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刑四庭审判员刘志廷)调侃我:朱律师,你都资深律师了,还信这些啊?
尽管本能上不相信,但实话实说,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毕竟我没亲眼见到我的当事人。何况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这么高,我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4月2日,我就来到河北省高院,问主审法官:王书金关在哪里,我要申请会见。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我感到匪夷所思。这个案子已经到二审阶段了,上诉人变更羁押地点,你省高院尤其是主审法官,应该是很清楚的,而且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
但他当时告诉我:邯郸公安机关的看守所系统正在进行升级改造,王书金也可能会被暂时羁押到别的县……都是这种假设性的话,并不是给我一个准确的信息。
我只好认为,王书金还在广平县看守所。所以4月3日我去了,没有见到。
记者:看守所什么答复?
朱爱民:看守所有两种说法。监区里的看守人员告诉我,是河北省联合调查组的人把他提走了。监区外面的看守所老干警告诉我,是河北省高院把他提走了。
如果是河北高院的人提走他,我认为合理合法。
记者:如果是高院提走的,主审法官为什么跟你捉迷藏?
朱爱民:不知道。我不理解,他应该清楚。
记者:你再见王书金是什么时候?
朱爱民:今年6月份,法官通知我,案子可能近期再次开庭。这时候才告诉我,你可以会见王书金,他在磁县看守所。
记者:除了会见和查阅聂树斌案卷宗的困难,还有什么波折?
朱爱民:我总觉得,在现在的环境下,刑辩律师面临很多困难。想保持完全的独立性很难。
一个法治社会,对律师的重视程度,事实上反映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就像江平(著名法学家)老先生说的:律师兴,则法治兴。但从目前的状态来说,律师的作用和地位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律师权利的维护,不仅仅是一部《律师法》的问题,尤其是现在的刑事辩护,所谓的“抗辩式审判”有时甚至流于形式。因为,律师的调查取证权没有写入三大诉讼法。
上了法庭,律师所用的这些证据,都来自于公检机关。律师自己去调查取证,面临的风险就很大。刑法第306条,就是高悬在律师头上的一柄利剑。
所以,我在聂树斌案的研讨会上说,什么时候把律师的调查取证权郑重地写进三大诉讼法,并加以保护,律师执业才能有充分的法律保证。
记者:这个案子拖这么久,没想过去搞一些所谓“死磕派”律师常搞的“行为艺术”吗?
朱爱民:这就是个拼耐力的过程。其实这种煎熬不亚于在号子里的王书金。
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这么拖?不仅仅是我存在这种疑问,每一个关注此案的人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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