镊子、梳子、发胶、大大小小的画笔……这不是一个女孩的化妆工具;
拍紧肤水、抹粉底、画眼影、上腮红……这不是一个女孩在对镜梳妆;
擦拭脖颈、备好新衣、穿戴整齐……这不是一个女孩在穿衣打扮;
这是遗体整容师在精心为逝者做人生的最后一次装扮。
邓颐佳、李思,两个80后女孩,毕业于同一所学校—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选择了同一个专业—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毕业后,她们先后走上西安殡仪馆的工作岗位。短短几年时间,两个姑娘已从普通的大学毕业生成长为这里的“金牌司仪”和“首席遗体整容师”。
这是一份让人敬畏生命的工作
紫罗兰色调的告别大厅素雅、沉静,身着黑色大衣的邓颐佳神情凝重,“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举行……”这是邓颐佳主持的又一场告别仪式。虽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邓颐佳每一次倾注的都是真挚情感。
工作4年了,邓颐佳仍然时常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含泪水走下主持台。虽然如此,这个时常还需要别人安慰的年轻女孩,已经学会了安慰从四面八方赶来送别至亲好友的人:“生老病死是人的自然规律,你看院子里的花,开的那么美,谢了也不枉此生”。
“我能做的,就是安慰他们,让生者少些痛苦。”邓颐佳告诉记者:其实“克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初选择这个行当,“没考虑太多,就觉得专业是冷门,肯定好就业。”直到在大学里第一次接触遗体,真正近距离站在逝者面前,才感到了想象与现实的差异—“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心理上没办法接受”,接着就是与连着几天的偏头疼开始强烈的对抗。
“现在想来,这些都是适应的过程,没有谁天生就能做好。”第一次主持告别仪式时,邓颐佳“比丧属哭得还凶”,丧属反倒安慰起她来。“这样太不专业了,是对逝者的不尊重。”邓颐佳开始不断地努力调整自己,克制情绪,从一遍遍的理论复习,到每一次实习中的观察训练,邓颐佳的用心取得了循序渐进式的回报。
当然,一些人的异样眼光也让邓颐佳有过心理障碍。尤其是有一次,亲戚不让她去参加妹妹的婚礼,说她的职业“晦气”。邓颐佳却不这么看,“原本,我只以为自己从事的是一份小小的工作,没想到越深入这个行业,越发现它的神圣—每天,我们都要面对生死的分离,送别死者、安抚生者,这让我们更深切体会到生的珍贵和价值。”
每天清晨7点,邓颐佳已经和她的同事开始换工作服。面对冉冉升起的朝阳,她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我又可以为生命做点事情。每天下班,她会看着长长的影子想:生命总是这么短暂,只愿逝者安息,生者共勉。
和邓颐佳类似,李思这个爱跳、爱笑、爱唱歌的东北姑娘,如今也已深深爱上了自己的这份工作。这个从小就喜欢特立独行的女孩,原来的梦想是当一名警察,没想到高考后竟选择了殡葬这个与众不同的专业。
“当时报考这个专业,家人一致反对。”个性开朗的李思费了很大劲儿,“给家里人分析,讲我的想法,最后家里才同意了我的选择。”谁知,刚入学一个星期,李思就后悔了,可她不愿轻易放弃,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等真正走上工作岗位,李思的心理再次发生了变化。她告诉记者,第一次参加告别会,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一路哭着回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告别会。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在化妆间里的工作,尽最大努力让逝者更安详地与亲人道别。
现在,这名西安市殡仪馆的首席女整容师,每天早晨6点20分便起床赶往单位,在更衣室换上淡紫色的工作服。7点20分,她会准时出现在工作间,把遗体从冰柜取出,到沐浴室为他们洗澡、做防腐、整形再到化妆。经过李思的精心料理,化妆好的遗体被送往告别厅,随后的工作就由她的师妹邓颐佳这样的司仪师来完成。
这里的工作,没有性别之分
殡仪馆的角角落落,总是弥漫着悲痛的气氛。长长的工作走廊上,没有人多说话,“紫衣人”和“黑衣人”在各自的工作间进进出出。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李思坦言“有时也会感到压抑”。
“师父常常告诫我们:这里的工作,没有性别之分。”李思她们,也要像男同事一样将逝者从冰柜和推车之间抬上抬下。因为力气小,被推车碰伤是常事。一次,推车车轮砸掉了李思的脚趾盖,血流不止,但她包扎后接着继续上班。夏天里,难免会遇到难闻的气味,但李思仍然会认真地清洗、化妆,一丝不苟。
有时候,也会遇到情绪失控、或对化妆不满意的家属,“说话很难听”。这时,李思都会忍受,“想到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些委屈都是可以承受的。”
经常换位思考,站在家属的角度理解自己的工作;用心琢磨,追求业务的精进,都让李思和邓颐佳在这份特殊的工作中,获得了心理上的坦然和自信。
李思的工具盒里,大大小小的各种刷子、修剪工具、还有眼影、粉底、唇彩……在李思的手中灵活运用。每次化妆前,李思都会征询逝者家属的意见。“不同年龄的逝者,化妆的要求也不一样,年轻人需要阳光一些,老人就会化得慈祥一点。”
由于工作分工,目前李思接触最多的是意外死亡的逝者化妆。这些遭遇高处坠落、车祸的逝者,清洗、缝合,尤其是面部恢复的难度很高,但李思已经能够轻车熟路,消毒、缝合、化妆、剪发、穿衣样样俱到。
而对司仪邓颐佳来说,着装、站立、行走、讲话,每一样也都很有讲究。告别仪式现场看到的邓颐佳,笔挺地站立,左手交叉在右手上面,静放于身体前方。就连对遗体的鞠躬,也是双腿直直站立,上身平直曲躬,身体成九十度。
“殡仪工作本身的目的,是对逝者的一种告慰。”邓颐佳说,这些都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丧属的抚慰。殡礼司仪,主持仪式时不能很兴奋,又不可太低落,要负责稳定家属情绪、做悲伤辅导的人,这个度是很难把握的。更多的时候,邓颐佳感觉自己的神圣,把一个人从一个世界送往另一个世界。
在殡仪馆,邓颐佳的工作不仅仅是主持一场告别会这么简单。她还要辅助家属做很多工作,包括送炉、搬运遗体等。只有当逝者转走,丧属离开,主持人的工作才算结束。
作为司仪,还要担任引导丧属扫骨灰的工作,有时在火炉旁一站就是一上午,每十几分钟就要送走一拨丧属。邓颐佳从小体弱,但无论身体状况再差,她都会打起精神,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
去年夏天,在引导家属进行纳骨仪式时,站在600~700℃高温炉旁的邓颐佳汗如雨下,嘴唇发干,脸色发白,眼看着就要脱水晕倒,被同事及时发现。
用心工作就能收获坦然和自信
邓颐佳最令大家佩服的,是擅长写主持词。凡是她主持的告别仪式,无一例外都是采用她自己写的稿子。“如果逝去的是我的亲人,我会跟他说些什么呢?”邓颐佳的稿子里,会站在丧属的角度,“说他们想说的话”。
李思觉得,殡葬师的工作让自己改变了很多。“收了不少性子”,不会再为生活中的小事跟人吵架了,“也变得更加自信,每个交给我的面容我都有信心恢复,并让家属满意。”
李思的自信,源自每一例妆容的成功恢复。“我们是给逝者最后尊严的人,我们用双手给逝者的生命画上完整的句号。”李思认为她有责任送这些离开的人美好地走,这是给丧属的交待,也是对逝者的尊重。“我们的工作,平常却神圣。看着逝者安详的遗容和家属满意的神情,我会对自己说—你可真厉害!”
工作之余,李思也会去逛街、和好朋友唱歌。邓颐佳原本内向的性格也改变了不少,她将自己的网名“独行侠”改成“坚强的小强”—“我要做个打不死的小强,坚强地好好活着,去感恩所有帮助我的人。”
如今,两人都已收获了爱情。最近,邓颐佳刚刚和同一个单位的同事领了结婚证,5年的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李思的男朋友在外地读研,不能时常见面,但幸福却时刻围绕着她。
“等我有了孩子,一定会自豪地跟孩子说妈妈的工作很伟大。”邓颐佳说。李思则打算和她的师父一样,在现在的岗位上扎根,成为“传帮带”的一部分,“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为万千生命描绘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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