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师琰 伦敦报道
忙着为贪官污吏存在瑞士的黑钱即将曝光而雀跃的人们怕是得先停下来。瑞士银行家协会（SBA）公共关系负责人沃纳（Sindy Schmiegel Werner）8日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明确表示：确保信息交换严格限于税务目的并且客户数据受到保护将非常重要—客户数据受保护仍是瑞士银行的“专业原则”。
5月6日在巴黎举行的经合组织（OECD）部长级会议上，包括瑞士在内的47个国家同意一起签署“银行间自动交换信息新标准”（the Automatic Exchange of Information，以下简称AEOI），在银行间自动共享与税务相关的海外账户信息。此举被评价为全球联合打击逃税行动的重大突破，关于瑞士将自动向其他国家交出外国人账户详细资料的消息也让国内媒体一阵沸腾。
不过，断言瑞士将就此告别保护银行客户隐私这个已坚持几百年的做法实在是为时尚早，至少瑞士的银行家们可没这么想。
沃纳说，对于本国将加入OECD自动税务信息交换的声明，瑞士的银行们不会感到惊讶，实际上迄今为止，瑞士银行家协会接受AEOI已超过一年时间，而且在OECD层面上的起草过程中还“作出了建设性的贡献”。
他强调巴黎声明可被视为一个“政治声明”，因为后者不单还没对明确的实施细节作出澄清，具体哪些信息将被共享以及以何种方式共享目前也不清楚。
但有一个原则很明确。“瑞士在打击洗钱和处理政治敏感人物信息方面。有非常严格的法律保护将保持不变，同时瑞士银行法所规定的对银行客户保密的总条款也不会发生变化。” 沃纳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早在今年2月的G20财长及央行行长峰会上，OECD就提出了“银行信息自动交换系统”的全球标准（AIA），以遏制富人们在全球范围的逃税行为。瑞士当时就协助OECD财政事务委员会制定了AIA的统一标准。
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某瑞士银行高层此前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曾表示，AIA并没有追溯权，因此不涉及新规实施前已进入瑞士账号的资金。
沃纳承认，之前讨论的AIA和现在的AEOI“完全一样”。至于实施时间，瑞士将“和其它金融中心一起”开始实施自动交换信息。
被撬开的“铁板”依然坚硬
“有了AEOI之后，这种差异已被摒弃，瑞士应该有防止其金融中心地位被滥用于犯罪目的的有效工具，”瑞士联邦财政部媒体发言人说，“瑞士致力于打击逃税，在这方面希望在适用法律范围内展开国家间合作。”
不到一年前，瑞士财政部长还曾宣称，涉及瑞士银行保密法的问题没得谈，那就是铁板一块，绝不动摇。然而，面对美国近几年强大攻势，瑞士的保密传统已然沦陷，在被迫与美国签署《海外账户纳税法案》（FATCA）并将于今夏实施后，所谓银行保密制度不再是“铁板一块”。
随着美国政府加强对协助本国国民逃税的外国银行的打击，瑞士的银行已苦不堪言。瑞银（UBS）早在2010年就因在美税收咨询服务受罚，被迫支付7.8亿瑞士法郎求得和解；去年初，有270年历史的瑞士私人银行威格林银行承认曾协助美国公民在海外持有的12亿美元资产逃税，在向美国政府支付5790万美元罚款后永远关了门。
眼下，瑞士信贷银行正试图解决在美国面临的更严厉的帮助逃税指控。据知情人士透露，瑞信可能需要为此缴纳 16亿美元以上的罚款。
在欧盟内部，瑞士的保密法也成了布鲁塞尔的靶心，面临着来自其它成员国越来越大的施压。自2005年初，瑞士开始执行欧盟的储蓄税指令（EUSD），后者要求银行向欧盟客户的存款利息征税，并转交给其属国。去年，英、德、法、意和西班牙干脆率先结成一个愿意实行信息自动交换政策的小组以打击偷逃税，奥地利和卢森堡则死死咬住一个条件—只要瑞士不执行，它们也绝不放行。
在瑞士伯尔尼大学商法教授昆茨（Peter V. Kunz）看来，瑞士银行界和政治家最终接受AEOI是因为，这既然已成为不可避免的国际标准，谁也不能置身局外，积极参与比一味反对更符合瑞士的利益所在。
对瑞士而言，实际情况也没那么紧迫。尽管OECD正紧锣密鼓制定确保新标准有效实施的技术解决方案，以便在今年9月的二十国集团财长会顺利通过，47国的宣言中并未公开承诺具体实施日期，一些积极推动国也仅透露希望能在2017年9月前开始交换自2015年12月31日以后收集到的税务信息。
与其它签署共同声明的国家不同，瑞士要签署有关自动信息交换的协议，必须得到瑞士国会的通过，并有可能要由全民公投做出决定。
竞争中的“避税天堂”
就算有AEOI做后盾，印度和瑞士之间眼前的矛盾似乎也解决无方。
印度方面最近一直在积极交涉，希望瑞士能提供汇丰银行瑞士分行某些印度客户的账户细节资料，因为这些人的“逃税罪证”已被找到，但却遭到瑞方拒绝。与咄咄逼人的美国强硬撬开瑞士银行的保密“铁箍”相比，印度对瑞士显然没那么多办法。
事情起源于一名原汇丰瑞士分支的员工Herve Falciani在2008年底向法国税务机关提供了5张DVD光盘，其中存有大量客户数据，法国当局花了四年多时间调查其中存在的偷逃税问题，并于去年7月发表报告，报告中对瑞士未积极给予协助颇为诟病。印度则是受益于与法方的信息共享协议，从法国方面得到了涉及该国客户的账户信息。
据印度媒体报道，印度财政部长奇丹巴拉姆本月初给瑞士财长写了一封措辞强烈的信，指责瑞士不按印度的要求共享涉税信息的解释不符合国际准则，要求瑞士必须履行其在避免双重征税协定中同意的“权利和义务”，这已经是他在这个问题上四个月里发出的第三封信。
不过瑞士联邦财政部8日却表示，与印度间就税务事宜的合作是基于双方2010年修订的避免双重征税协定，因此，超越该协定的请求不能受理，凡不符合避免双重征税协定规定的要求，都将“得不到回应”。
瑞士信托投资公司联合会（SATC）总裁Alexandre von Heeren指出，有的国家口口声声说愿意共享信息，却坚持提出要由本国法院认定哪些信息可以公布；而如何避免类似巴拿马这种抵制透明举措的离岸中心从中渔翁得利，也直接关系到瑞士能否保住作为财富管理中心的优越地位。
在此之前，瑞士的地位已面临新加坡的巨大挑战。2000年时，那里的私人银行托管总资产仅有500亿新币，到2012年就增长到5500亿新币。瑞士的银行也于是纷纷投入新加坡怀抱，在当地取得牌照开展业务。
好在新加坡这次也同意签署AEOI。不过，也有消息说，鉴于对AEOI的忌惮，一些离岸账户户主已飞速将资金转移到抵制透明举措的巴拿马和迪拜等地。
瑞士宝盛等私人银行已经积极在巴拿马落地生根。早先披露的一桩丑闻则显示，有200-300名瑞士律师积极协助客户通过在巴拿马等地设立离岸账户来逃税。
“我们必须适应新形势，”一位主要服务于瑞士客户的跨国税务律师私下里说，“不过，保密将不再是游戏的名称。”
瑞士私人银行PKB于2012年在巴拿马建立分支，该行称想在拉丁美洲扩展业务，尽管巴拿马所管理的资产价值只有区区800亿美元，但这一数字未来有望成倍增长。
波士顿咨询集团2013年报告称，到2017年，拉美地区掌管的私人财富将增至59万亿美元。
“那些想转移资金到其它司法管辖区的客户应该知道的是，税务事项更加透明化的趋势是全球性的，”沃纳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不仅仅涉及瑞士，而是涉及到世界各地所有成功的金融中心。”（编辑 衣鹏 张凡 谭翊飞 申剑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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