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常州女清洁工蒋亚芬在清扫道路时被一辆电瓶车撞伤。这起事故导致蒋亚芬头部严重受伤，生活不能自理。肇事者赔偿了1万余元后就撒手不管了，而蒋亚芬所花的医疗费已经超过100万元，医院欠费则高达40多万。巨额的医疗费用将蒋亚芬和她的“雇主”常州市新北区河海街道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服务所推到法庭上。对此，河海街道人社所也颇感无奈，据称，当初安排蒋亚芬清扫工作，本意是解决辖区内失地农民就业。“本是一片好心，想做做公益，没想到最后却引来了一场没完没了的官司。”
现代快报记者 刘国庆 文/摄
车祸瘫痪
欠下巨额医疗费
昨天，记者在常州102医院住院部8楼一间病房内见到蒋亚芬的时候，护工杨阿姨正在给她吸痰。蒋亚芬的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气管切开插着胃管。除了一只右手能动一动，蒋亚芬全身几乎不能动弹。
“别人说话，她都能听得懂，就是不能和别人说。”杨阿姨说，蒋亚芬每隔两个小时需要翻一次身，并擦拭身体，清理大小便。蒋亚芬每天吃的“饭”，都要用搅拌机打成糊状，由胃管喂进去。
杨阿姨说，蒋亚芬差不多每个月都要高烧一次，一发烧就是40度以上，要进抢救室，她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离开医院。
蒋亚芬今年62岁，2012年6月18日早上7点45分许，蒋亚芬正在清扫街道时，突然被后面一位骑电瓶车的小伙子撞倒在地。摔得不巧，蒋亚芬头部重伤，当场就昏迷不醒。蒋亚芬被送到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救治。经医院诊断，蒋亚芬为右额颞脑挫裂伤等头部多处重伤。4个多月后转到常州102医院住院治疗。
2012年7月，常州交警支队新北大队认定，骑电瓶车的肇事者史某承担事故全部责任。蒋亚芬的儿媳朱文芳说，史某家在外地，事发至今，总共才拿出来1.5万元的赔偿。而蒋亚芬到现在花去的医疗费和护理费等已经高达120多万元，其中仅医疗费一项就超100万元。
朱文芳说，事故发生后，和蒋亚芬签订工作协议的河海街道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服务所（以下简称河海街道人社所）方面，拿出了5万元。
“史某家里赔不出钱，我母亲住在医院里，每天都要花钱。想来想去，母亲是上班的时候受的伤，那也只能去找她上班的单位了。”蒋亚芬的儿子郭建说，当时母亲手上没有任何劳动合同之类的东西，而河海街道人社所委托的律师说，他母亲是承包了那段道路的清扫，并不是人社所雇请的工人，因此，此次事故赔偿，只能去找史某。
法院认定
双方为雇佣关系
在和人社所多次谈判无果后，郭建说，他们于2013年1月份正式到新北区法院提起诉讼。直到官司开庭，河海街道人社所才拿出了一份“道路清扫承包协议”。
庭审的焦点也围绕双方到底是雇佣关系还是承揽关系。如果双方被认定为承揽关系，那么蒋亚芬无权找河海街道人社所索赔，如果认定为雇佣关系，河海街道人社所应当做出赔偿，赔偿之后再向肇事者史某追偿。
因为案情复杂，经过几次开庭后，新北法院于2013年11月份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协议约定蒋亚芬承包费为每月750元，考核奖220元，工具费30元。河海街道人社所对蒋亚芬进行日常管理及考核。承包人工作时间具体为每天7点至11点、13点至17点，做到按时上下班，有事请假。
法院认为，河海街道人社所对蒋亚芬的工作进行管理和考核，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有事需请假，指定工作场所、提供劳动工具或设备，限定工作时间，每月按期给付劳动报酬，两者之间存在控制、管理、支配、从属关系。因此，两者之间是雇佣法律关系。
法院判决，河海街道人社所支付蒋亚芬从事发至2012年底实际发生的医疗费用32万余元。随后，河海街道人社所不服判决，上诉至常州中院。今年2月份，常州中院作出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常州中院二审宣判后，河海街道人社所很快支付了32万余元的医疗费用。然而，这对于蒋亚芬家来说，这笔钱远远不够。而且，这笔钱也仅仅是从事发至当年底的医疗费用。
朱文芳说，现尚欠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费用20余万元，婆婆现在住院的102医院至今也已欠费20万元。“我们家中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20多万元外债。”朱文芳说。
家属的困境：
医疗费又下来了
朱文芳告诉记者，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理想。老公郭建在一家企业做保安工作，一个月才2000多块钱收入，她自己因为母亲前段时间生病手术，加上婆婆也需要人照顾，暂时只能辞职在家。
今年上半年，蒋亚芬方面再次向新北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河海街道人社所赔偿2013年至今年3月份所花费的医疗费用37万余元。今年6月17日，新北法院一审宣判，判决河海街道人社所支付37万余元的医疗费用。
“其实就算这笔钱现在给我们，也还不够，每天的护工费就要一百六十七块钱。”
在朱文芳看来，既然第一次官司，法院都已经认定了雇佣关系的事实，现在再打第二次官司，新北法院一审也判了，河海街道人社所就应该及时作出赔偿。
朱文芳说，婆婆因为长期卧床，去年9月份患上肾结石和肾脓肿，转到常州二院治疗1周，花去医疗费5万余元。就是因为这次转到二院治疗，河海街道人社所认为与交通事故无关，要把费用扣除掉。另外，婆婆数年前有过甲状腺病史，虽然早就做过手术，出事后也没用过这方面的药，河海街道人社所同样认为，造成蒋亚芳目前现状，也可能部分与其甲状腺病有关。因此，上诉时，河海街道人社所提出医疗鉴定。
“我们咨询了，这个鉴定下来，少则七八个月，长则一年时间，这不是在故意拖时间吗？”朱文芳说，婆婆现在这个状况，已经拖不起了。而且上年的医疗费结了，今年的费用又下来了，这让全家人疲惫不堪，“是不是每年都要打官司，讨要医疗费呢？”
蒋亚芬的主治医生介绍，蒋亚芬属于特重型颅脑损伤。住院期间，蒋亚芬发生过两次肺炎，目前还处于尿路感染期，这对病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今后的治疗方向，主要是防止并发症感染。
另一方面，肇事者史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人社所：
我们不会推脱
“这件事发生后，我们也都感到很难过。而且从头到尾，我们也没有推脱，一直在积极协调。”河海街道人社所所长周宏坚说，事故发生后，河海街道人社所就将蒋亚芬及时送医，并拿出5万元医疗费。之后，人社所也经常安排人员探望蒋亚芬，积极和家属方面协商赔偿的问题。
周宏坚说，按照签订的承包协议，有一条条款约定：乙方（蒋亚芬）必须遵守交通安全规则和注意自身交通安全，坚持“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的方针，必须穿戴环卫标志服、帽。同时，人社所为所有人员购买了商业保险。事故发生后，他们建议伤者进行鉴定后申请商业赔付，但家属拒绝走鉴定等理赔程序，导致商业保险迟迟未能赔付到位。
“协议里有这样的明确约定。后来法院判定我们为雇佣关系，我们也遵照法院判决，二审结束后及时支付了医疗费。”周宏坚说，他们属于全额拨款的全民事业单位，单位没有资金，法院判决后，还是想方设法筹集钱。至于蒋亚芬家人“故意拖延”的说法，周宏坚也不认同。他说，他们作为全民事业单位，赔偿，肯定需要按照一定的法律程序、将法律程序走完才行。
“法律上的事情，我们都交给委托的律师了，第二次官司上诉提出鉴定，也是律师在按照法律程序进行办理。”周宏坚说，不管怎么说，只要法院最终作出判决，肯定会按照法院判决及时执行。
“从事情发生后，肇事者史某都没去看望过蒋亚芬一次，后来打他电话有时候都不接。”周宏坚说，史某家人拿出1.5万元后，就撒手不管了。
下一步
将起诉肇事者
自己本身就是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服务所，本应在保护好劳动者权益方面做出表率，为何却和清洁工蒋亚芬签了一个性质模糊的承包协议？
“说起这件事，我也感到很郁闷。”周宏坚说，在和蒋亚芬签订的承包协议第一句话就是“为扩大就业范围，开辟就业岗位，解决征用土地剩余劳动力的再就业”。常州市新北区（高新区）于上世纪90年代初成立，因为新区的开发建设，存在不少失地农民，新北区下面的河海街道，一直致力于解决失地农民就业保障问题，10多年来，解决了上万人次的就业。2012年6月，因为在这一工作上的突出表现，周宏坚获得年度“全国就业先进工作者”。
周宏坚说，安排的这些人员由于都是年龄大的人员，按照规定，已不能签订劳动合同，也不能纳入工伤、社保等。因此，人社所就和每位就业人员签订承包协议。周宏坚说，当时也不是完全没考虑风险，签协议时，也购买了商业意外险。
平时，周宏坚总是要求加强安全教育，“12年了，一直没出过事，没想到这次……”说到这，周宏坚摇了摇头。
周宏坚说，出事后，人社所在安排就业这件事上的操作模式完全变了。比如道路清扫，由环卫部门进行社会化招标，河海街道人社所负责总协调拿岗位，具体的签订协议、人员资金安排、具体运作，则全部与人社所脱钩。
周宏坚说，对于蒋亚芬家人的担心，他们也都有考虑。因为当初给蒋亚芬买了商业意外险，目前正在积极申请这笔总额为10万元的赔偿。对于医院欠费问题，周宏坚说，经过政府方面积极协调，医院方面也表示不管如何，不会停药，让蒋亚芬的治疗得到保障。
此外，河海街道人社所已经向法院递交了起诉材料，起诉肇事者史某进行索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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