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释放的徐辉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百感交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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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个小时,徐辉没合过眼。
不困。兴奋。他拿着珠海市中院(2011)珠中法刑重字第2号刑事判决书到处走,时不时翻到第31页看看。这一页倒数第二行只有7个字—“被告人徐辉无罪”。
15年又363天后,他重获自由。
“不是路,外面是光明”
9月14日晚8点。徐辉准备睡觉。
副监狱长突然把他喊到监舍外,在一条路上谈话。先是问他衣服和鞋子的尺码。他微微一怔,如实回答。
副监狱长突然用手指着高墙外的空地。
“你看到外面是什么吗?”
徐辉说:“外面是道路啊”?
副监狱长笑着否定。
“不是路,外面是光明”。
徐辉立刻明白了。
自己十六年的申诉路,就要走到头了。回到监舍,他兴奋地向狱友们宣告,自己要出狱了。
自由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9月15日上午10点,在监狱的工厂内,徐辉和狱友正在给深圳的一家工厂制作电脑使用的线圈。两名狱警把他叫到外面,什么也没说。一直领出了监狱大门。
他穿着囚服,见到了珠海市中院的法官。
新疆建设兵团农七师法院。
阔别8年的哥哥徐庆就守在法院外边。他扑过来,一把抱住徐辉。两兄弟嚎啕大哭。法警把他们拉开。
进了法庭,法官宣读判决书。
最后四个字是“无罪释放”。
徐辉举起卷头,大喊了一声:“大佬”。
签字按手印办完手续。
监狱送给徐辉一套新衣裳。自由的阳光洒在脸上,徐辉激动、兴奋,还有些彷徨。
珠海市中院开车把兄弟俩送到乌鲁木齐。工作人员请他们在一家小餐馆吃了两碗蛋炒饭,然后搭乘当天下午6点30分的航班飞往广州白云机场。
原来的“家”早没了
9月15日凌晨零点。
下飞机3小时后,他回到珠海红旗镇三板村。
“以前红旗镇很多都是平房,两层就已经算高了,现在好多楼房了,完全不认识了”。
“记得以前这里没有路,怎么现在是水泥路了,变化真大”。徐庆的弟弟一路兴奋,不断念叨。
几个侄儿和侄媳也没有睡觉,“我离开时,他们才十几岁,现在连小孩都有了”。
进屋前,他把监狱送的衣服脱下扔掉,然后从亲人准备的一盆炭火上跨过。正屋摆放着父母的牌位。他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迎接的人群里没有妻子和女儿。
9月16日早上7点多,妻子黄美英才赶到哥哥家中看望他。夫妻俩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
“我哭了,她也哭了”
徐辉只说了句:“我回来了”。
两个多小时后,黄美英离开,说先回去收拾收拾,让徐辉晚上回自己家住。
原来的“家”早没了。
2011年,黄美英退休,回珠海养老。
她的哥哥疼惜妹妹,给她在红旗镇买了套房。
“晚上我们全家都会一起团聚,吃个团圆饭,我老婆、外孙女、女婿都会过来”。
徐辉合不拢嘴,脸泛着红光。
中午1点,徐辉约朋友在红旗镇三板市场旁一家小餐馆聚餐。临出门时,天空下起了小雨。
徐辉没包,让南都记者把他的无罪判决书收好,说要带过去给朋友们瞧瞧。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餐馆门口,两个朋友热情地拥抱他。
“你比以前老多了”。
“十几年不见,大家都老了”。
他们年龄相仿。可徐辉更显老,头发花白。
吃饭时,三个朋友衣冠齐整。
徐辉嫌热,把衬衣敞开。他想喝酒,但哥哥执意不许,劝阻说:“你在里面呆了那么多年,身体都差了很多,又刚回来,不要太激动”。
徐辉求了半天,哥哥给倒了一小杯。
“只能喝这么多,再喝会伤身”。
朋友聊天,除了回忆以前的经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只能听别人聊天,边吃饭,边微笑。
大家都用手机。那么小的东西什么都能做。
失去自由前,大家用的还是大哥大。
亲戚给他手机,他还不会用。
吃完饭,他让南都记者兜着他到原来他工作、居住多年的小林劳动服务站走走。
路面新修了。
小林劳动服务站早已经取消了。
原来气派的两层楼房被四五层甚至更高的民房簇拥着,原来可随意进出的过道也被铁门锁了。
他只能在楼房外瞅瞅。陌生,一路上他不停重复:“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有认识的村民与他打招呼。
徐辉会热情地跑步上前,与他们握手寒暄,一只手紧紧抓着宣判他无罪的判决书,似乎想要告诉世界自己不再是“罪犯”了。
回家的路上,他念叨,“我这段时间打算好好休息,调整调整”。
谁是真凶?
死者家属:
如果他没杀人,怎么以前不还他清白
徐辉被宣判无罪,那么谁才是奸杀严婵娟的真凶?十六年过去,严婵娟的死留给父母的伤痛至今仍未消弭。
16日下午2时30分许,在得知徐辉已经无罪释放回家的消息后,死者的父亲严锦池和妻子都不敢置信地,眼睛瞪大,足足呆了四五秒才回过神来。“不……不— 可……能。”严锦池说话直哆嗦,用半信半疑的语气问。得到肯定答复后,夫妻两人变得非常激动。严锦池用力挥舞双手,说他(徐辉)都被抓了十六年,怎么现在才说不是凶手。
老人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一定是他太狡猾了,骗了法院、公安局”。老人的妻子在一旁气愤地指责,他们两口子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徐辉现在放出来,说不定还会害别人,“如果他没杀人,怎么以前不还他清白,偏偏现在才释放他?”
19岁的女儿当年裸死街头,不仅让严锦池和老伴承受了中年丧女之痛,旁人和邻居的议论也让他们面临巨大的心理压力。严锦池家的房屋是女儿死后改造的,原本敞开式的结构加建了围墙圈起来,与周围一栋栋房屋对比鲜明,似乎在保护自己。老人早些时候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他在一所学校从事后勤工作,女儿遇害后,很多人当面不说,背后都在议论,他一度不想出门,很多时候想起女儿都感到伤心难过,“后来眼泪都流不出了,都流干了”。
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严锦池和家人平时不愿提及女儿,有关女儿的照片等容易勾起回忆的物品除了交给警方,其余都扔掉了。
严锦池承认,他和徐辉都是本地人,徐辉所在的小林劳动服务站就在他家对面,两家人经常照面,但彼此并没有交情,在女儿出事前他从未发现徐辉和女儿有什么关系,或有意图不轨的痕迹,直到警方锁定徐辉才是凶手,他才彻底恨上徐辉,“否则那么多人,警方为什么偏偏认定徐辉是凶手,肯定有证据”。
严锦池说,当年为了争取让法院判处徐辉死刑,本来法院判徐辉要赔偿他一笔损失,但他和老伴坚决不要,担心拿了钱,就会减轻徐辉身上的罪过。
因为不能接受徐辉无罪释放的结果,严锦池在怒斥几句后,要记者离开,不愿再接受媒体采访。
南都记者走之前,仍能听到两个老人在大声斥责徐辉。徐辉恢复了自由,正在积极拥抱新的生活。但两个老人仍没有走出来,或许只要真凶仍未找到,已经记恨徐辉16年的老人就无法放下这份仇恨。
A 07-09版 统筹:南都记者 王勇幸 陈岩 采写:南都记者 杨亮 陈岩 朱鹏景 摄影:南都记者 陈坤荣 整合:南都记者 陈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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