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被判无罪释放的徐辉用“很激动”来形容重获自由后的心情,最想感激的人是律师和兄长,最对不起妻子和女儿。至于未来怎么开始新的生活,徐辉表示有些麻木,还不知该怎么办,目前只想和家人好好生活,并希望可以恢复当年待遇。
进了看守所才后悔认罪要求翻供
南都记者(以下简称南都):当年警方为什么会认定你就是作案嫌疑人?
徐辉:案发后,市刑警队的警察问过案发现场附近很多人,也问了我,后来怀疑到我,估计因为只有我在严婵娟死的那晚没有目击证人,我老婆刚好前两天生病回南水老家,直到严婵娟被发现死亡的早上才回来。我把这个话说完,就感觉警察瞄上我了,后来又找我问过,没找其他人。1998年9月17日晚上8点多,我正要睡觉,二十多个警察就敲门把我抓进当时的三灶分局审讯室。
南都:你如果没有杀人,审讯笔录中供述的作案经过是怎么回事?
徐辉:我没杀过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警察就让我随便说,说对了就记下来,说错了就不记录,让我继续想其它可能性。像当时勒人的凶器,我不知道,警察就问我家里有什么,我先说有白色尼龙绳,用白色尼龙绳来勒人,警察说不对,我又说是钢丝绳,还是不对,我实在想不出,警察就指了指天花板吊着的灯,说你看看这上面还有什么,我回答是电线绳,后来警察就记录成电线绳,反正变来变去好多次,我都记不大清,当时只想睡觉。
南都:什么时候才想到翻供?
徐辉:22日晚上,警察把我送到看守所,当时脑子还很迷糊,没想到要翻供。直到后来休息好清醒了,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认了一个杀人罪,当时很后悔,马上就跟看守所的人大叫冤枉要翻供,后来专案组又过来帮我录了一份口供,但警察并不相信我,录完口供,一个警察非常生气,说我太狡猾了,这种事就是你做的,你翻供也没用。
每月写信申诉 看法律书籍研究刑法
南都:一审、二审还是判你有罪,你当时怎么想?
徐辉:事情不是我做的,法律就一定会还我清白,我出狱时刚好再过两天就整整16年,但我从来都坚信一定会有人主持公道。在监狱里因为我表现好、不闹事,两次减刑,一次从死缓改成无期,一次从无期改成19年多,但我都无所谓,我跟监狱说你们要减是你们的事,我是无罪的,一定会清清白白走出去。
南都:这16年你在监狱里的情况怎么样?
徐辉:还算好,因为我被判强奸杀人,跟我一起服刑的都是杀人绑架的重案犯,不过彼此相处都好,因为都在一个牢里,加上我又老了,没人欺负我,很多狱友听到我的情况,都很同情,有时还会照顾我。只是每天早上6点就要起床吃饭,7点要干活,忙到12点,中午吃完饭休息一小时,下午1点30分左右又开工,忙到下午5点半,现在出来反而有点不适应。而且年纪大了一直干活,现在腰椎很痛,加上每天想着怎么申诉,经常头疼。
南都:在监狱里,你是怎么维权申诉的?
徐辉:我每个月都会给法院写信,之前一个月三封,后来少点,每天干完活晚上7点多放风自由活动时,就用腿垫着纸来写投诉信,平时也会利用空余时间在监狱看法律书籍,专门研究刑法,看看我当年的案子有哪些破绽,研究如何完善律师答辩词。我现在都是半个刑法专家了,什么条条框框我都记得。
南都:2011年应该是你距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广东省高院认定案件证据不足,发回重审,你当时怎么想的?
徐辉:我当然很激动,觉得这次法律肯定能还我清白,按照刑法,案件重审通常半年,最迟九个月应该有判决结果,但后来等啊等,等了三年多都没有结果,我就有些犹豫了,担心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当时身边也有狱友说你都坐了这么多年牢,怎么可能让你出去,我听了就跟他们辩解,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有强奸杀人,一定会还我清白,出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前不久我晚上在监狱里看到新闻联播放了念斌案,我当时很高兴,很受鼓舞,觉得自己的案子肯定也能纠错。
最感谢律师和哥哥 最对不起妻女
南都:现在被判无罪释放,你的心情如何?
徐辉:很激动,我觉得法律是公正的,只要你没干坏事,最终一定会还给你清白,只是现在变化太快,珠海这边我连路都不认识了,跟我当年走那会变化很大,手机、电脑这些东西我都不会用,感到自己已经跟社会脱钩,需要逐渐适应。
南都:在监狱呆了16年,你最想说什么?
徐辉:想说的话太多了,最想感谢两个人,一是一直为我辩护的律师侯衍涛,如果没有他帮我打官司,我一个人在里面也很难申诉。还有我哥哥徐庆,他为了帮我打官司,每个月都四处跑,没有这两个人,就没有我今天的自由。
南都:你恨当年审讯你的警察吗?失去自由那么久,会不会因此怨恨社会?
徐辉:不会,我就是为了回到社会才坚持申诉,这才是我追求的东西。我只想出来后和家人好好生活,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妻子和女儿,如果我没出事,至少女儿不会上不起大学,或许就会有不同的命运,是我连累了她。只是我们分开那么多年,互相之间有些生疏,我和她们需要时间慢慢相处融合。
对于审讯我的警察,谈不上恨,我在监狱里只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清白,他们当时这么做,可能也有自己的无奈,都是为了一份工作,但如果他们是有意陷害我,我当然恨,不过对他们怎么办,不是我管的事,自然有他们的上级处理。
早日抓到真凶 真正洗刷冤屈
南都:死者严婵娟的父母至今不接受你无罪释放的结果,你怎么看待?
徐辉:现在做什么都要讲法律,他们是法盲,我不跟他们计较,当然他们恨我也是因为误会我是杀他们女儿的凶手,我现在出来了,他们女儿的真凶还没找到,严婵娟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死了,父母肯定伤心难过,我希望警方早点破案,抓到真正的凶手,这样才能真正洗刷我身上的冤屈。
南都:想好未来怎么办吗?怎么开始新的生活?
徐辉:还没想好。说实话,这么多年一直想着出去,想着自由,现在出来了,反而有些麻木,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和家人团聚,好好休息。我打算过几天去渔女像看看,那是珠海的地标,我1997年到市区办事时还看过,现在离开这么久,想四处走走。
南都:国家赔偿的事情,想过怎么办吗?
徐辉: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法官跟我说过,说他们会跟进处理,会帮助我。我自己倒还没细想,我以前在小林服务站工作,如今我没罪了,希望能恢复当年的待遇。
律师侯衍涛:
徐辉案重审需要更大的勇气
南都:这么多年坚持为徐辉辩护的原因是什么?
侯衍涛:徐辉案很多事实都不清不楚,这是核心问题。而且像疑罪从无、无罪推定、有利被告的原则,这是国际社会基本共识,我国自从加入世贸组织后也开始接纳这个观点,并且落实到具体的审判中,我也看到了希望。
南都:此前国内也有多起坐牢多年后被判无罪释放的案例,跟徐辉案有何不同?
侯衍涛:像赵作海、张高平叔侄等案件,他们都是真凶出现,甚至当年的“死者”跑回来才纠错的,徐辉的案子则完全是广东省高院依据原有证据材料做出的重审决定,这需要更大的勇气,也是司法进步的体现,我从此案中看到了珠海、广东,乃至中国司法界的大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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