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高院推改革方案让更多委员重回一线审判队伍

　　十八届四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到，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诉讼制度改革。通过法庭审判的程序公平实现案件裁判的实体公正。

　　此前，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出，改革审判委员会制度，完善主审法官、合议庭办案责任制，让审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负责。明确各级法院职能定位，规范上下级法院审级监督关系。

　　近年，广东法院内部的审判组织—审判委员会(简称审委会)迎来改革，让备受关注却鲜为人知的“神秘审判组织”走上台前。审委会怎么改？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推出改革方案：要让更多审委会委员重回一线审判队伍。

　　把关重大案件审判质量

　　法官称敏感类型案件进入审委会讨论的几率很大

　　以往谈及审委会，多是联系到疑难、复杂及重大案件。“但没有司法解释对重大疑难案件的范围进行界定。”有法官介绍，统计近五年广东各级法院审判委员会讨论过的56件刑事案，审判委员会受审的案件具备一定规律。

　　以高智凯行贿受贿案为例。广州航兴贸易有限公司原副总经理高智凯三年前因涉嫌行贿及受贿300万元身陷囹圄。此案经省高院二审后改判：维持一审法院定罪部分，但撤销原审量刑部分，有期徒刑11年改为5年6个月。其实，高智凯一审后便提出上诉，认为原判认定部分受贿款是和他人合作经营和中公司的分红款。但是，检察机关称被告人提及的部分款项确为受贿款，一审法院量刑畸轻。

　　被告人曾被授予“全国商务劳模”，案发时便引起关注。“二审法院如何重点审查上诉人及检察机关提出的上诉意见十分关键。”有法官说，最终此案经二审法院审理认定，高智凯在航兴公司与和中公司合作过程中，其个人确有投入并委派人员参与和中公司经营管理等，原判对高智凯量刑偏重，经审判委员会决定作出二审改判。

　　除较大影响的受贿案外，审委会讨论的刑案还包括：一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案件，拟无罪判决的案件，拟改判本院已生效裁判的再审案件，省检察院支持抗诉的涉及死刑或无罪的案件，最高法院指令再审或发回重审的案件以及院长或分管副院长认为需讨论的其他类型案件。“一般被公众认为是敏感类型的案件，进入审委会讨论的几率很大。”一名法官说。

　　为何案子要送到审委会讨论？一名退休的中级法院刑事法官说，因为在特定时期，法制建设不够完善和法官整体素质不高的背景下，为了保证人民法院的审判质量，需要设立审委会来当“把关人”。

　　审委会成员多数是院领导

　　过去审判委员会委员选任大多与行政级别挂钩

　　审委会有哪些人员？南都记者统计部分珠三角中级法院官网公布的审委会成员名单，一家中级法院的审委会成员多为院领导。初步统计，院领导人数占审委会总人数近一半。珠三角其他中级法院的审判委员组成人员也多为院领导、专职委员和庭领导，还包括政治部主任、纪检组长。

　　“有些地方中院也会吸收刚离开领导岗位的原任庭长、基层法院院长参加审委会。”有法官补充，绝大多数委员是行政领导。过去，审委会委员选任大多与行政级别挂钩，大多数成员均为院长、副院长、庭长，专职委员基本是从符合条件的业务庭庭长中产生，纪检组组长、政治部主任任委员也具有一定比例。

　　这些院领导被召集在一起后如何讨论案件？据介绍，参照省高院规则，要求审委会全体审判委员会过半数委员出席会议才可召开，专业委员会过2/3以上委员出席才可召开。会议对案件进行讨论后，按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形成决议，院长有一票权。如多数意见尚未达到全体委员的半数以上，则由会议主持人决定书面征求未到会委员意见，或另择期安排审委会会议。

　　过去局限于讨论大量个案

　　调研显示各中院审委会对审判经验总结关注不够

　　以前，省高院就开始摸索审委会现状。从内部调研情况来看，大部分中院甚至全年没有安排一次会议专门总结审判经验，非案件议题仅占讨论内容的极小部分。各中级法院审委会工作以讨论个案为主，对审判经验的总结关注不够。

　　为何如此？“过去有合议庭将不能定夺的问题就推向审委会，审委员好像‘避风港’。”广东某法院审判长张杨(化名)直言，过去有法官一旦遇到疑难棘手或当事人闹访、社会关注度高的案件，就设法将案件提交审委会决定，审委会异化为法官转嫁职业风险。珠三角一家区级法院曾经审理一起受贿案，负面影响较大，被告人是当地重要部门负责人。法官审此类案，考虑到一些案外因素，合议庭讨论后将案件提交给审委会。由于院长一般是审委会主持人，又是法院工作“一把手”，按照审委会讨论之后的意见去执行，会降低办案的外部风险。

　　“这样的现状，令审委会对辖区内整体的审判事务关注较少。”有法官解释，比如上下级法院审判委员会之间的沟通协调机制尚未建立，导致“同案不同判”现象时有发生。张杨以死刑案件为例，以往相似案件下级法院作出不同判决之后，被上级法院发回重审的情况仍个别存在，说明上级法院对死刑案的审判标准并未通达下级法院，造成审判资源的浪费。

　　减少审判委员会领导比例

　　法官建议未来审委会应多选业务骨干任委员

　　近年来，审委会遭到法学专家诟病较多的是行政领导太多、发生“审而不判、判而不审”的问题。

　　“审委会好比是一把‘双刃剑’。”有法官解释，办案法官认为案件经领导讨论后执行，办案风险降低，但若案件审理发生问题，往往是集体负责，院长、委员们只是发表意见，并不对案件承担责任，承办人员也可假借集体决定的名义推卸责任。集体负责结果就是层层推诿，人人不负责，使司法监督、错案追究机制无法发挥应有效应。

　　对此，省高院有关人士认为，除要进一步落实探索法院人财物统一管理外，非领导委员的选任问题是下一步改革方向，要拓宽渠道让公认的优秀法官进入审委会。有法官建议，未来审委会应多选任业务骨干任委员，任职必须以业务能力为先决条件。担任各级法院审委会委员必须是熟悉审判执行业务的法官，逐渐拓宽审判委员会委员选任渠道，增加非领导委员比例，“根据最高法院文件精神，可以考虑选任部分年富力强、审判经验丰富、不担任领导职务的资深法官作为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

　　“关键是要让审委会成员走到办案一线去。”有法官介绍，比如目前有些法院建立委员旁听或审理案件制度，让一定比例的委员参加旁听或者组成有委员参加的大合议庭进行审理，通过委员参与旁听、审理案件，保持委员对案件的敏感度，解决审委会“判而不审”的问题。

　　建议案件当事人参与会议

　　决策尚未形成前应允许当事人及代理人列席会议

　　过去，审委会讨论案件到底有多神秘？审委会讨论案件过程中，除审委会委员和汇报人、记录人员外，其他人不准进入会议室。

　　对此，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院长徐松林说，这样保密有一定必要性，“案件讨论过程中，不同委员自然会有不同看法，一旦公开讨论记录，会给委员们事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一些委员发表不利于某当事人的意见，今后很可能会遭到当事人打击报复。适度保密，有利于委员们没有后顾之忧地讨论案件。”

　　也有学者提出，虽然合议笔录不宜公开，决策尚未形成前，应允许当事人及其代理人列席会议。目前，审委会主要依靠承办法官的案情汇报作出判决，若当事人对案情有补充意见，可及时发表、辩驳。根据案件具体情况，委员们可传唤证人或其他人员到庭调查、辩论。中山大学法学院教授杨建广也坦言，这是一个好思路，“类似正式庭审，目前审委会以内部会议方式运作，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如果将来审委会成为法院一个正式审判组织，可以考虑往这个方向尝试。”

　　审判委员会职能与人员构成

　　审判委员会

　　审判委员会是我国审判制度中的一大特色，它严格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对合议庭、独任庭所审理的重大、疑难、复杂案件作出决议。

　　委员人数

　　大部分中院审判委员会委员人数在17-24名之间。

　　审委会职能

　　过去：主要以讨论个案为主。

　　改革：审委会工作重心由个案讨论转向以维护裁判尺度统一、审判执行工作的均衡发展为内容的宏观指导和管理。改革后的审委会并非完全排斥个案，而将主要精力放在重大、疑难、复杂案件处理上。

　　讨论案流程

　　过去：合议庭提交审委会认为应该讨论的案件。

　　改革：案件必须经过审判长联席会议和由部分审委会委员组成的评审小组这两轮讨论机制的过滤，才能最终进入审委会讨论

　　成员结构

　　过去：全省法院审判委员会职务构成(见右下饼状图）。

　　改革：减少非领导审委会委员比例；拓宽审委会委员遴选渠道。

　　采写：南都记者 任先博 见习记者 尚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