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某地新开发出一个山水景点。有了景点,入口处便少不了竖个牌匾。我在那里工作的几年间,发现牌匾更换了三次。
后来和那里的工作人员熟悉了,我问:“为什么老换牌匾?”
回答:“经常有地方领导陪上面的人来参观。走时便请‘赐个墨宝’,既然让人家写了,就要挂出来。级别高的领导写了后,级别较低的自然就被换下来了。”
他告诉我,仓库里还有好多块呢。随他到仓库里一看,果真,潮乎乎的水泥地上一溜儿放了七八块,几乎全是各个级别的领导写的。
一次,在京邂逅了题匾者中的一位,闲聊中说到了那处名胜,他说:“大门口那块匾就是我题的。”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继他之后题匾已换了两次。
无独有偶,日前一位同学来访,说起了类似一件事:他那里有一处名山,古代文人骚客曾留下许多摩崖石刻。前些年一些握有实权的部门,一旦来了喜好书法的领导,就请他们在空隙处题刻。纷纷题刻,景观难免受到影响。去年,上级责令景区整顿,这些题刻统统被铲掉。责任人还受到了处罚。
字如果确实具备了高水平,那么,题刻勒石,为联悬壁,本无可厚非。怕就怕有人请你题字,不是因为字本身,而是看中了“字外”,或为在迎逢凑趣中愉悦取便,或为曲意寻租你手中之权。对于题字者来说,倘无自知之明,虽不到境界却在恭维中信手乱题,结果便不是显己之美,而是彰己之丑。
有人在集会场合做过这么一个测试:举着100元钞票问,“谁要?”一只只手举了起来。他把钞票扔到地上,用脚碾踏。钞票变得又脏又皱。他拾起来再问:“现在谁还要?”还是有人举起手来。结论是:一件东西的价值,不依赖于表面的“净”与“不净”,而是取决于东西本身。题刻若只赖权位而无真功,必然昙花一现。反之,则烈火更见真金。
“沙孟海题匾”的轶事也说明了这个道理:杭州灵隐寺“大雄宝殿”匾额,是1953年修葺时,著名书法家沙孟海所题。1957年,沙孟海的三弟、时任浙江省省长的沙文汉被打成了“右派”。于是,有人下令:把沙文若(沙孟海字文若)三字从匾额上抹去!
1970年,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访问杭州时到灵隐寺进香,亲王盯着“大雄宝殿”四个字赞叹不已,问陪同的中方官员:“这几个字是谁写的?为什么没有题款?”
周恩来总理闻知此事后,找来当时的省革委会负责人严厉批评:沙文汉是沙文汉,沙文若是沙文若!怎么能够因为沙文汉是右派,连沙文若的名字也抹去了呢?不能搞株连。这不是党的政策!
负责人赶快派人找到沙孟海,要他去补一个名字。在一般人看来,这是“很抬举你了”,可沙孟海铮铮铁骨,断然拒绝:“要么重写一块匾。名字就不补了。”
沙孟海故居就在我单位的隔壁,免费对外开放。闲暇时,我常进去看看。墙上那一幅幅字,气势宏大,点画精到,尽管我不懂书法,仍觉得美感扑面而来。业界称沙老的字:“真力弥满,吐气如虹,非胸有浩然之气不能致也。”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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