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电”乱象调查：900座水电站密布汉江

　　汉江及其支流不仅是南水北调中线的主要水源地,也是商洛、安康、汉中等陕南三地市水电产业最为密集的能源富集区。

　　但如今，这些被视为当地支柱产业的“小水电”相关项目，却被质疑恶意套取国家技改补贴资金。另一方面，部分地区“小水电”过度开发、无序建设，也给当地带来了严重的环保和水患隐忧。

　　技改成了“摇钱树”

　　位于秦岭山区的陕西省镇安县因水资源丰富而成为全国农村小水电项目示范县。然而，当地多个小水电站的增效扩容改造（下称“技改”）工程，在利用国家千余万元资金进行技改后，却出现了电站拦水坝部分垮塌，增容效果不明显等现实困境。

　　发源于陕西省柞水县的乾佑河向南流经镇安县东部，此地密布多个小峡谷，非常有利于建设小水电。正是这一优势，近年来，镇安这个隐藏在秦岭山中的小县，相继发展了45座小水电站。不过，当地知情人士反映，镇安部分小水电站违规套取国家技改补贴资金。

　　从包茂高速镇安出口，向东南前行，在镇安县城东，乾佑河经过这里形成多个狭窄的梯度，作为汉江支流旬河的一级支流，其成为小水电站密集区域。县城东北附近的渔洞峡小水电站成为当地一景，这座小水电站，刚刚几年前进行过增效扩容改造。县城东南几公里另一座叫孙家砭的电站，在三年前也成为当地首批利用国家资金进行改造升级的小水电站。

　　不过，在孙家砭电站上游的乾佑河上，电站的百米拦水坝却出现了明显的坍塌现象。远处看，这个为电站拦河所修建的大坝，有五六米长的一段表面的混凝土已经脱落了几平方米。脱落坍塌的混凝土，在河道内显得刺眼。当地居民称，这个拦河坝是2013年夏季才修建的，但当年秋季就出现了问题，这亦被称为豆腐渣河坝工程。

　　事实上，上述孙家砭电站及渔洞峡电站都归镇安县山水水电有限公司所有。这家公司内部职工对上述拦河坝构成的巨大安全隐患也表示担忧。据称，该大坝是孙家砭水电站技改中的一个项目，当年修建改造时投资200多万元，但修成不久就被冲坏了，存在明显的工程质量问题。

　　但镇安山水水电公司一位郭姓副总表示，拦河坝出问题的原因是，当地一房产开发商占用了部分大坝用地，使得大坝比原来计划缩短了数十米，因此产生了隐患。据称，房地产商已经向公司进行了赔偿。

　　孙家砭水电站拦水坝，仅是该电站技改项目中一个项目。从2012年开始，孙家砭、渔洞峡电站开始利用国家近千万元资金进行技改。其中孙家砭技改资金850多万元，渔洞峡300万元。

　　“不仅存在工程质量问题，两个水电站技改中的多个计划改造项目，实际上并未实际进行。”该公司职工认为，其项目涉嫌套取国家专项资金。

　　据知情人士表示，上述两个电站按照要求应该进行23个项目的改造升级，但实际上只进行了一半项目。

　　在镇安山水水电公司前述郭总及镇安县水务局官员看来，因为技改项目比较专业，职工一般都看不懂，因此是“胡闹”。另一方面，他们又拿不出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没有套取国家专项补贴资金。

　　环保与安全之忧

　　随着陕南小水电项目加速跑马圈地，肩负着南水北调水源地涵养重任的汉江以及其支流，正在陕南遭遇环保之忧。

　　统计显示，在陕西境内709公里的汉江干流上，截至目前已投资兴建了7个梯级的水电项目，总装机容量达到224万千瓦，其中，陕西省安康市、汉中市两地就在汉江及其支流沿线建成大大小小将近900座水电站。

　　水是陕南贫困山区的优势资源，陕西省可开发水资源74%分布在陕南地区。因此，5万千瓦以下的小水电站在陕南非常普遍。

　　据《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陕西新建农村水电95%以上为社会投资，农村水电年发电量达到36亿千瓦时，年产值达到11.2亿元。但不容忽视的是，星罗棋布的“小水电”，以掠夺式开发，给陕南地区的生态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

　　2014年，农工党陕西省委一份调查表明，陕南地区“小水电”的过度开发、无序建设，造成了河道断流等，危害巨大。比如，安康市宁陕县汶水河40公里河段上已经建有10座小水电站，还有1座待建，造成20多公里的河道断流。再如，安康市岚皋县从城关镇到赢湖水库入口的佐龙镇，在仅20余公里的岚河段就有3座“小水电”，总发电量不到4万千瓦时，却让河道断流十几公里。农工党陕西省委认为，这些“小水电”既影响了农业生产灌溉和居民饮用水，又效益低微，较之对生态环境恶化造成的损失完全是得不偿失。

　　为了治理“小水电”乱象，最近几年，陕西省方面规定水电站必须保持至少10%的年平均下泄生态水流量，国际标准为60%，差距显而易见。“但即便地方标准如此之低，陕西大多数‘小水电’项目还是难以达标。”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陕南“小水电”乱象已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另一个典型的环保案例是， 2014年3月，陕西紫阳县5家镇政府状告安康水力发电厂支付打捞费事件。据紫阳县环保局局长刘建骅介绍，自1989年安康水力发电厂库区开始蓄水以来，紫阳辖区段汉江水流流速变缓，大量漂浮物滞留、藻类增殖旺盛，严重污染了辖区汉江水质和水面清洁。2002年后，库区流经区域的紫阳县城关镇等5个镇政府一直自筹资金，打捞漂浮物和治理水藻，但水电厂却从来只管发电不管治理，当地镇政府无奈起诉。

　　值得注意的是，小水电自身管理混乱，也容易诱发次生安全隐患。如在2015年1月20日上午，西乡县三岔村村民李某及其妻子在西乡县乔山水电站上游划船捕鱼时，突遇乔山水电站开闸放水，夫妇二人被卷入水流，继而从大约10米高的水电站拦水大坝跌落，不幸溺亡。

　　位于西乡县牧马河上的乔山水电站于2011年开建，但直至2014年5月才得到环评批复，是一个典型的未批先建项目。当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虽然未批先建，但对于年财政收入不足2亿元的西乡县来说，乔山水电站一直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

　　陕西理工学院生态经济学教授关嵩山认为，西乡县拦河造景、发展“小水电”，虽然有利于城镇开发，但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与新型城镇化建设目标不一致，这种牺牲生态效益换取经济效益的做法并不可取。

　　就陕南“小水电”的环保问题，当地多位学者呼吁，陕西应制订“小水电站生态安全管理”相关法律，并依法强化对“小水电”的生产安全、生态安全进行监督管理，以减少其环保和次生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