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被冤？坦桑“中国象牙女王”案疑点重重

坦桑尼亚中国女商人杨凤兰

　　"我的当事人拒绝认罪！"10月16日，在接受搜狐国际电话采访时，坦桑尼亚律师哈桑•吉鲁乐说。哈桑为坦桑尼亚Grand Attorney律师事务所工作，而他的当事人，是因涉嫌走私象牙而被坦桑警方逮捕的中国籍公民杨凤兰。

　　过去两个星期，因为世界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并称其为"象牙女王"，身陷囹圄的杨凤兰全球瞩目备受关注。当地时间10月8日，杨凤兰在坦桑尼亚经济首都达累斯萨拉姆被控领导象牙走私犯罪，检方指控杨凤兰在2000至2014年间，走私象牙重量高达1900公斤，涉案金额约为当地币54亿先令（约200万美元）。按照这一数量和金额，此案当为目前非洲规模最大的象牙走私犯罪之一。

　　除坦桑尼亚媒体外，BBC、CNN等国际媒体也对此案进行了大量报道。这些报道均称：坦桑尼亚国家及跨国重罪调查组(NTSCIU)专门设立特别小组，对杨凤兰进行了历时一年的跟踪调查。杨被捕前一度搬到乌干达，从坦桑尼亚消失，但一周前回坦时，被特别小组迅速逮捕，之后被移送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最高法院，她所被指控的罪行会给她带来20至30年刑期。

　　坦桑检方缺乏确凿证据？

　　在搜狐国际的采访中，杨凤兰辩护律师哈桑•吉鲁乐称杨凤兰女士拒绝认罪，他正在为杨凤兰做无罪辩护，准备在10月26日坦桑尼亚最高法庭审判中向法庭提出抗辩，申请保释当事人。

　　哈桑说："我对杨凤兰女士的案子有充分信心，她是无辜的，我们有很多证据证明杨绝对没有犯罪。我会尽最大努力保释她出狱。"

　　当搜狐国际询问哈桑目前掌握多少证据时，哈桑表示："我们有很多证据，但现在不便全部透露，但是绝对可以证明杨是无罪的。杨被指控走私犯罪14年，在这长达14年的指控期之内，却没人能证明她到过其它国家（乌干达），没人曾说她是幕后主使别人犯罪，没人指证她是幕后给钱、组织犯罪的人，没有人看见她犯罪，没人能证明她的金钱来源于走私，法庭没有证据能证明犯罪事实，我们将抗辩这一点。"

　　另据坦桑尼亚华人媒体《华侨周报》采访的一位了解此案的华商表示，目前坦桑警方并没有足够证据指控杨凤兰组织、贩卖、运输走私象牙，他们目前的证据多为一些当地走私贩的口供。

坦桑媒体此前对杨凤兰的报道，杜非提供

　　超时非法关押，拒绝律师到场？

　　9月27号中秋节那天，坦桑尼亚国家及跨国重罪调查组在坦桑经济首都达累斯萨拉姆逮捕了杨凤兰。

　　9月28日，坦桑尼亚国家及跨国重罪调查组对杨曾经的办公室（华远卫士保安公司），进行了搜查。

　　9月30号，警方驱车从达累斯萨拉姆到400公里之外的坦葛省杨凤兰家族农场所在地。10月1日，在杨凤兰带领下，对农场进行了搜查。杨凤兰的女儿杜非对搜狐国际表示，坦桑警方在这些搜查中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同一天，坦桑尼亚警方将在坦葛生活的杨凤兰丈夫杜文明和其外孙（杜非长子）带到达累斯萨拉姆市进行问询，由于杜非长子不满11周岁，警方同意由杜非带走，条件是扣押护照。杜文明则在当地时间10月2日晚上，由杜非和翻译保释离开警局，但护照及汽车被扣押。

　　据悉，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依照坦桑法律，警方只能拘禁审问犯罪嫌疑人4小时。但哈桑称："杨凤兰被关押了8小时，我们有证据证明这一点，这是违法的。我会在下周一的开庭审理中，向法庭提起抗辩，这严重地侵犯了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另据哈桑表示，在审讯时杨凤兰要求律师到场，被警方拒绝。按照坦桑尼亚法律，犯罪嫌疑人有权在被问口供时要求律师到场。"这样对我的当事人很不利，警方拒绝了，这样律师就不能听见警察问的问题，做出对杨有力的回答和辩护，这是违反法律的，警方不能这么做。"

　　杨凤兰丈夫杜文明是中国铁建所属的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的退休职工，在保释之后，曾手写一封"控诉书"递交中国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在搜狐国际从杜非手中获得的这份"控诉书"中，杜文明称自己生于1949年，曾于1976年到1980年期间作为援建人员在坦赞铁路工作。

　　他写道："……天有不测风云，我爱人杨凤兰被抓，并对其所在的工作单位、住所进行搜查，后又对经营的农场进行了搜查。他们（警方）的搜查一无所获。随后在国庆节那天将我和外孙带回达市。当时我提出抗议，他们不理睬，到达后他们把孩子交给杜非，把我关进黑暗的牢房，我们向他们抗议，我问他们我犯了什么罪，他们置之不理……他们对我和孩子分别审问，由于语言不通，他们用肢体语言诱导孩子承认家里有象牙……我没有违反坦桑的法律，有合法的居住证明，在不说明理由的情况下，把我关进黑暗的牢房, 这对我是莫大的侮辱。"

　　此前，在接受搜狐国际采访时中国驻坦桑尼亚大使吕友清针对杨凤兰案曾表态："使馆支持坦桑有关方面依法打击非法野生动物制品贸易，要求坦方保护当事人合法权益。

　　媒体报道多处细节存在争议

　　根据英文媒体报道，及搜狐国际采访杨凤兰独女杜非及代理律师哈桑所获得的信息，对比分析，会发现此案很多细节存在争议。

　　多家英文媒体如CNN曾报道说："她曾从坦桑尼亚搬至乌干达，但是一周之前她突然回来了，行动小组迅速出击并逮捕了她。"国际动物保护组织"大象行动联盟"的新闻稿也称，杨凤兰在2010-2014年间，在非洲和中国之间，从事象牙走私犯罪活动，曾躲避到乌干达，2015年回到坦桑不到一个月落网被捕。

　　对此，杜非表示，母亲从未去过乌干达，"甚至连机票都没买过。"在杜文明的"控诉书"中，也提及杨凤兰"从1993年到姆贝亚煤矿做翻译工作，一直至今没离开过坦桑。"

　　律师哈桑说："杨凤兰从未到过乌干达，她的护照记录可以证明这一点，坦桑尼亚最高法庭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杨凤兰曾经到过乌干达。"

　　根据公开资料，乌干达是东非国家里象牙走私犯罪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关于为何警方及媒体报道称杨凤兰躲避到乌干达，律师和杜非女士表示并不理解，哈桑说："乌干达是坦桑邻国，并与中国和坦桑尼亚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另据美国有线电视台和美联社报道，在抓捕杨凤兰前有一段追车行动，警方经过追赶才抓捕到了杨凤兰。哈桑坚决否认这一点，"这绝对是谣言。"

　　杜非说："这是纯属虚构，我妈妈从没跑过，当时我妈刚进停车场，警察说要我妈去调查，我妈说没问题，然后给我和中非商会会长打的电话。母亲快70岁了，也很难跑得动。"

　　最令人费解的是，此案与2013年在坦桑尼亚被抓的中国人走私象牙案的涉案象牙重量一模一样，都为1.899吨，约为750头大象。

　　据英国广播公司2013年11月3日报道，坦桑尼亚当局在居住于达累斯萨拉姆的一名中国人住处发现超过700余块象牙。这些象牙被藏在蜗牛壳和大蒜之下，总重达到1800公斤，估计来自200余头被偷猎的大象。该案在2013年已经判决。

　　此前有声音称，杨凤兰与该案的犯罪人士是同学。对此哈桑表示，事实绝非如此，因为当时杨凤兰并未因为案件被调查或作为旁证出庭，她本人与此案并无关系。 哈桑说："他们用了那件案件的数字，这点我们也要抗辩。"

杨凤兰位于坦葛省的农场菜地，杜非提供

　　曾经的援非斯瓦西里语翻译

　　杜非说，母亲杨凤兰于上世纪70年代中国援建坦赞铁路时第一次来到坦桑尼亚，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支援第三世界国家的斯瓦西里语翻译"。她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斯瓦西里语专业，说一口流利的斯语。

　　"爸爸妈妈是在坦桑经单位领导介绍认识，回国结婚，爸爸是援建坦赞铁路的中土公司的工程师，1978年母亲回国生下了我。"杜非称，其名用单字一个"非"，就是纪念父母在坦桑相识相爱，热爱非洲的意思。

　　1993年杨凤兰被湖南省煤矿厅聘请到坦桑姆贝亚省煤矿做斯瓦西里语翻译，由于女儿杜非要考学，杨凤兰没有干完两年，就回国照顾女儿学习。

　　1996年杨凤兰和她的斯瓦西里语同学重返坦桑寻找商机，1997年开了一家后来在坦桑华人圈很有名气的餐厅"北京饭店"。

　　"就这样认识一些人，包括现任总统，后来我们找到一个合适开饭店的院子，继续经营。但房东要卖，我们只好搬家，今年初才把家搬完，在坦葛的农村简单建了几套房。"杜非说，开餐厅接触的人很广，所以有传言会说她妈妈和当地政府关系很好。"今年五月我生孩子，妈妈怕照顾不好就把我爸和我大儿子从国内一起接来，一家人生活。"

　　谈及杨凤兰对违禁物品和象牙的态度，杜非说道："在坦桑尼亚，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有一些象牙手镯、筷子、小戒指、小坠子这样的小东西，但是成吨的贩卖那是犯法，我妈妈不会做这种事情。我们没有兴趣。甚至如果知道有谁去做，也会跟这种人保持距离。我们的愿望只是一家人在这里团聚，过得幸福安稳，自给自足。"

　　杨凤兰牵涉象牙走私旧案？

　　据杜非称，在达累斯萨拉姆的拘留所中，杨凤兰是与另一位中国象牙走私嫌疑人关押在一个牢房中。

　　今年8月4日，瑞士苏黎世机场海关向媒体公布了在一次检查中发现并扣押的262公斤非法走私象牙。这些分装在8个行李箱内的象牙由三名中国男子从坦桑尼亚经苏黎世中转，寄往北京。据称这些象牙在黑市上的价格可达37.7万欧元，可能来自多达40到50头大象。

　　而与杨凤兰关押一处的中国籍女嫌疑人，恰恰是这三位涉案人其中一位的前妻。

　　据杜非称，该嫌疑人目前并不在坦桑警方控制之中。该嫌疑人及其前妻此前曾有钱庄生意，同为中国商人，杨凤兰和他们有过生意往来，互留号码。但杜非称这是正常往来。当问及西方媒体报道警方监听杨凤兰电话长达一年这一细节时，杜非称："是的，妈妈手机换了好几个，但是信号总是不好，询问专业人士才得知被监听。"而当杜文明被审讯时，"警察也给爸爸看妈妈的电话往来号码打印的纸，可比一包半A4。"

　　另据多家外媒报道：此次杨凤兰被抓的直接原因是她雇用的一名叫马纳赛的当地参与象牙走私者的口供。报道称，国际刑警对她已跟踪调查达一年之久。总部设在美国的"大象行动联盟"、英国的环境调查署等非政府组织，也都希望通过杨凤兰案揭出更多他们想要的 "新发现"。"大象行动联盟"的创始人之一安德雷拉•科罗斯塔称，杨被抓"是近年来东非地区象牙交易最重要的抓捕"，希望以此顺藤摸瓜，抓捕更多交易者和政府内部腐败人士。"

　　在接受搜狐国际采访时，杜非并没有否认母亲杨凤兰及家人认识马纳赛。她说马纳赛是个80后，还是十几岁孩子的时候，就给他们家供应狗粮，北京饭店开始营业之后，马纳赛又为他们家供应牛肉和牛肚。杨凤兰家还曾开过油厂，马纳赛也曾卖过花生给他们。杜非说，母亲杨凤兰对马纳赛很好，作为长辈，认识时间又长，很照顾马纳赛。

　　但她们此前也曾发现过一些蹊跷之处。每次从马纳赛手中收购物品，总是杨凤兰先付钱，然后请马纳赛租车运过来，但她们多次发现，运过来的货物常常是只有半车，当杨凤兰问马纳赛为什么只有半车的时候，马纳赛总是找些收成不好之类的借口搪塞。"可能马纳赛走私象牙就是在给我们运送花生时，夹带在了运货的火车中。"杜非说。

　　杜非最后一次见到马纳赛是2012年的圣诞节。她说2013年时她和家人听到当地电台广播，马纳赛涉嫌象牙走私被捕。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杜非说。杜非猜测马纳赛案件牵扯到母亲杨凤兰是因为相识多年，而杨凤兰曾经又非常照顾马纳赛。但她仍然强调，马纳赛给警方的也只有口供，并没有物证。

　　律师哈桑在采访的最后，不断强调这个案子"很不一样"。他表示："坦桑跟其他国家都不一样，跟中国美国都不一样，法律也不同，司法程序也不一样，而且下周将是坦桑全国大选，这里现在有很多难题，所以很难预测，但我们会尽快申请保释。这个案子很不一样，有美国的警察（跨国犯罪调查组织)介入，很不一样。"

　　而在杜文明在给中国大使馆的"控诉书"中写道："在询问我的间隙，看到不远处有6个白人在听黑人的汇报，他们不时地扭头看我，我问翻译是瑞士人吗？他说有好多国家的，有美国、法国、瑞士的。"

　　杜非和家人目前都在坦桑尼亚。他们正在筹集可能的保释金。10月26日，杨凤兰一案将在达累斯萨拉姆开庭。如果坦桑法院批准保释，金额可能高达50万美金。

　　"但她绝对是无辜的！"律师哈桑强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