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贴吧事件爆料者：把这里变回原来的样子

原吧主“蚂蚁菜”近照

“蚂蚁菜”当时的爆料网帖

　　1月15日，国家网信办针对百度贴吧存在违法违规信息及商业化运作管理混乱、部分搜索结果有失客观公正、百度新闻炒作渲染暴力恐怖等有害信息的突出问题，约谈了百度公司负责人。百度负责人表示将认真反省公司管理失责问题，并将就“血友病吧”一事再次向网民作出说明，全面整改。1月16日，百度再次对“血友病吧”一事作出声明，表示“这一事件暴露了我们在贴吧商业化运营管理上的失责和对吧友声音的忽视”。

　　1月16日，北京青年报记者从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以下简称“国家网信办”）获悉，1月15日，国家网信办针对百度贴吧存在违法违规信息及商业化运作管理混乱、部分搜索结果有失客观公正、百度新闻炒作渲染暴力恐怖等有害信息的突出问题，约谈了百度公司负责人。百度负责人表示将认真反省公司管理失责问题，并将就“血友病吧”一事再次向网民作出说明，全面整改。

　　国家网信办相关负责人指出，近期中国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接到大量涉百度贴吧的举报。经核查发现，部分贴吧存在政治有害、淫秽色情、虚假广告、血腥暴力、侮辱诽谤、泄露个人隐私等违法违规信息，严重污染网络环境，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

　　近日，“百度出卖血友病吧”事件引发广大网民谴责。此外，百度还存在部分搜索结果有失客观公正、百度新闻炒作渲染暴力恐怖等有害信息问题，破坏了正常的网络传播秩序，损害了公共利益，侵犯了网民权益，扰乱了社会秩序，造成不良社会影响。

　　国家网信办责令百度公司依据《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加强网络信息保护的决定》《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互联网用户账号名称管理规定》等法律法规，立即采取有效措施进行整改。同时要求百度切实强化主体责任，履行社会责任，加强内部管理和自律，健全完善信息安全管理机制，并要求北京市网信办按照属地管理原则，依法依规对百度予以处罚。百度公司负责人在约谈中表示已充分认识到自身管理存在的严重不足和所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将立即按照要求进行整改。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1月16日，百度再次对“血友病吧”一事作出声明，表示“这一事件暴露了我们在贴吧商业化运营管理上的失责，和对吧友声音的忽视”，“正在重审内部决策和审批流程，从源头肃清问题，全面整改”。

　　百度还在声明中表示，百度贴吧已停止所有病种类吧的商业合作，只对权威的公益组织开放。目前已与血友之家、中华儿慈会等40余家公益组织达成初步合作协议。另外百度贴吧将启动“小门神计划”邀请贴吧核心用户组成一支在线监察团队，为团队成员开通“绿色投诉通道”，同时启动“全民举报计划”，设专项团队及时处理贴吧用户投诉。 文/本报记者 邹春霞

　　人物

　　贴吧事件爆料者:撼动大树的小“蚂蚁”

　　昨天是“蚂蚁菜”的38岁生日，同一天传来消息，就贴吧问题，网信办约谈百度公司。

　　“蚂蚁菜”本名张建勇，在一周前，这个中年男人还只是四川攀枝花一名普通的家庭教师。唯一特殊的是他血友病患者的身份，需要注意休息，并且时时提防出血状况的发生。

　　在百度贴吧的资料里，“蚂蚁菜”这个网名已经存在了10年时间，发帖3.5万篇。对于一个注册用户超过10亿的网络平台，这曾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个体。

　　直到有一天，“蚂蚁菜”发现自己任职吧主的“血友病”吧被卖了，他有些舍不得，决定要做些什么。

　　一个血友病患者的成长

　　“血友病为一组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的出血性疾病，其共同的特征是活性凝血活酶生成障碍，终身具有轻微创伤后出血倾向，重症患者没有明显外伤也可发生‘自发性’出血。”

　　这是一段来自百度词条里对血友病的解释，一连串专业词汇的组合并不是那么易懂。而“蚂蚁菜”则用自己三十多年的经历，体会了其中的痛苦与不易。

　　半岁的时候，被铁钳砸伤的脚背十几天不见消肿；睡觉醒来，枕头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异状已在“蚂蚁菜”的身体上显现，那时却还不知道因由。

　　爸爸是军医出身，他尝试去寻找儿子所面临的问题。一次“蚂蚁菜”的膝盖又肿得老高，他扎了一针下去，以为是脓肿之类的东西，抽出来的却是一管乌血。

　　直到18岁那年，医院设备更新，“蚂蚁菜”确诊为血友病乙型浓度百分之一，属偏重型。

　　在此之前，“蚂蚁菜”已察觉到自己的生活将会有别于他人。半数读书的时光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男孩子们喜欢的嬉戏方式大多与他无缘。“朋友也都知道我很脆弱，尽量避免着和我推搡。扔沙包那些游戏，我也就是在旁边加油的那个。”

　　“蚂蚁菜”的学业不错，如愿考上了大学。但求职时，却遇到了麻烦。他学了化工专业，但在车间条件下，他的身体一天都难以支撑。

　　经人介绍，“蚂蚁菜”做起了家庭教师，从最初的几个孩子，到如今的20多人。“开始就想赚点零花钱，到后来想医药费也承担下来，再之后，我还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除了工作，“蚂蚁菜”也努力把自己的生活拉回正轨。三年前他和一个女孩恋爱了，起初女孩的父母极力反对，甚至闹到了家人“决裂”的地步。最终，“蚂蚁菜”靠着一次争取来的见面机会，让女孩父母接纳了自己。两人在去年结婚，并怀上了孩子。

　　曾经的血友病吧

　　最困苦的时候，“蚂蚁菜”一度将现实和虚构隔绝开来。他喜欢养蚂蚁，并且把自己想象成了其中的一员，“蚂蚁菜”的网名因此而来。

　　但在他的家乡攀枝花，“蚂蚁菜”这个名字却有着另一层意味，那是生在路边的一种植物，还被叫做“太阳花”。“听上去也挺有希望的吧。”

　　十年前，“蚂蚁菜”这个网名开始出现在百度贴吧，并且找到了“血友病”吧的这块天地。“蚂蚁菜”说，那时贴吧只有几十个人，但很纯粹，他在努力争取下，成为“吧主”之一。

　　吧主的工作多是围绕着三个方面，其一就是血友病治疗上的交流。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医生，但每个人多少有些自己的经验。一次“蚂蚁菜”嗑瓜子不小心划伤了牙床，一个月后才用“偏方”止住了流血。“诸如此类吧，每个都有些自己的办法，说出来了，也许别的病友同样用得上。”

　　另一方面则是与情绪有关，不时会有病友上演“自杀帖”的一幕，有些人已经不堪生活的重负，还有的病友则有些怨天尤人，甚至会归罪于父母让自己来到人世。“蚂蚁菜”所能做的只有讲出自己的经历，讲如何从颓败变得释然，讲如何让生活和情感回到原本的模样。

　　“还有就是删帖了。”“蚂蚁菜”已经洞悉了其中的规律，每隔一个月，总会有类似兜售药品的广告类帖子出现。他尝试着与这些人辩驳，并且清楚这些帖子的痕迹。“有些特别可笑，竟然说自己的药血友病和癫痫都可以治。”

　　但“蚂蚁菜”也发现，一些病友揭露自己求医问药过程中遭遇骗局的帖子会不见了踪迹，这样的清除行为绝非出自吧务团队之手。那时他已察觉，对于血友病吧的一切，似乎有另一股力量起到了决定的作用。

　　即使如此，“蚂蚁菜”仍然感谢百度贴吧的存在，其他一些论坛类病友平台，每天只有个位数的用户出现。到“血友病”吧被卖之前，这里已经聚集了几千人的规模。可能是面临病痛带来的压力，可能是情绪低落到极点，敲击几下键盘，病友们至少有了一个倾诉和求解的地方。

　　曝光之后

　　在“蚂蚁菜”38岁生日这天，传来消息，网信办就贴吧问题约谈百度公司。有人把这比作一份生日礼物，“蚂蚁菜”听后只是笑笑。这一天也是女儿“百天”的日子，他倒是为此摆下了几桌酒席。

　　“已经这个岁数了，更会考虑一些切实的问题。”“蚂蚁菜”承认，在“血友病”吧被卖之前，自己已经有些萌生退意，毕竟相比网络世界，还有更多生活中的压力需要面对。

　　直到贴吧易主之后，他看到年纪上几乎可以称自己“叔叔”的小吧主“小白”来回奔走，“蚂蚁菜”决定要做些什么。“那些话说出来了，我没觉得能改变什么。但我确实舍不得这里，所以想做到问心无愧。”

　　去年12月下旬，“蚂蚁菜”和另一位吧主“老八路”在贴吧的管理权限已被取消，进而被封号。他努力与百度方面进行沟通，并且在其他可以自由活动的贴吧发帖寻求帮助。

　　1月10日晚，给学生上完课的“蚂蚁菜”又坐在了电脑前，他尝试着讲述“血友病”吧被易主给某医疗机构的始末。两个小时，“蚂蚁菜”哭着写完了全文。

　　贴吧被卖事件爆出后，“血友病”吧吧友的数量增长了一倍多，不少新来者并非病友，只是想表达一份支持。除此之外，也有些不知来自哪里的谩骂者出现。

　　无论哪种声音传来，“蚂蚁菜”仍觉得自己只是百度贴吧中那微小的一员。只想赶紧恢复大吧主的身份，把那些已被删除、交流治疗心得的帖子找回来。

　　“就是把这里变回原来的样子吧。”“蚂蚁菜”说，在最初的“血友病”吧，人们只是想努力活下去，并且，活得好一些。

　　文/本报记者 刘汨 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