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逝者：“他们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导语

　　11月24日早晨7点多，江西丰城电厂三期在建项目冷却塔施工平台坍塌，事故共造成74人遇难，2人受伤。目前，公安部门已控制13名相关人员。据初步调查，事故与压缩工期、突击生产有关。

　　事发后，遇难者家属陆续赶到丰城，他们期望能够见到亲人最后一面，却不知道该如何重建这70多个已失去顶梁柱的家庭。

　　逝者

　　姜山：41岁

　　携女赴赣寻夫

　　初冬的江西丰城，天气阴沉，雾气萦绕。由于刚下过雨，显得潮湿而寒冷。

　　事故现场遗落的工人手套。

　　11月26日下午，尚庄镇一家宾馆2层一个房间，来自湖北恩施的刘甫桃和女儿坐在床上，旁边还有当地政府安排的志愿者陪同。刘甫桃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眼睛通红，反复翻看着手机里丈夫的照片，不禁泪如雨下。

　　刘甫桃说，她丈夫叫姜山，今年41岁，是一名木工，7月13日来到江西丰城，两人有一个19岁的女儿，在武汉读高三。此外，他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和姐姐。

　　刘甫桃和丈夫姜山此前合影。

　　刘甫桃回忆，11月24日上午，她刚吃过早饭不久在看新闻时，突然得知江西丰城电厂三期在建项目冷却塔施工平台坍塌，现场伤亡惨重的消息。“这不就是丈夫干活的地方吗？当时我的心就揪到了一起。”刘甫桃说，她拿起电话就给丈夫打，一直拨了20多遍仍未接通。随后，她把消息告诉女儿，两人轮番拨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随着事故现场死亡人数的不断上升，刘甫桃感觉出大事了，她四处打探消息，得知丈夫已经遇难了，最后再也呆不住了。刘甫桃担心走后牲畜无人照顾，当天，她请人把家里的一头猪杀了，并找来了孩子的外公看家。次日早晨，刘甫桃带着女儿坐动车来到南昌。

　　苦等的87小时

　　辗转到了丰城，刘甫桃却未能见到丈夫的最后一面。“这次事故太惨烈了，从70多米高的地方掉下来，听说有的人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尸体。”刘甫桃说，她很想去丈夫干活出事故的现场看看，最终没有能够实现。

　　刘甫桃说，随后，当地政府派人把她们安排到了一处宾馆。此外，还派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基本上都是全天候陪同。相关部门为她们进行抽血，并做了DNA取样比对。

　　从事发的24日早晨到27日下午，整整87个小时过去，刘甫桃一直在苦苦等待，想看看丈夫最后一眼，但一直未能如愿。

　　刘甫桃拿着手机看丈夫的照片。

　　直到11月27日事情出现转机。下午3点多，记者拨通了刘甫桃的电话，她告诉记者，目前，在当地政府安排下，她们已经坐上了汽车，在去殡仪馆的路上，想着马上要见到丈夫了，刘甫桃说，“心里堵的慌，很难受。”

　　出去再没回来

　　“丈夫走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早知道会出事，当时说啥也不会让他出来干活。”刘甫桃难掩内心的悲痛，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据其介绍，丈夫姜山是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平时跟着附近村里的领班干活，都是卖苦力的活计，每天200元左右，一个月工资四五千元，也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一般都是干完一桩活后才能回家，时间大多不定，少则几十天，多的时候几个月，没想到这次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11月23日早晨我们还通话，没想到短短的5分钟时间竟成为永别。”刘甫桃坦言，这次事故中遇难的，仅她们村就有7个人，现在很多家属都从老家赶了过来。刘甫桃说，丈夫告诉她为了赶工期，工人都是三班倒着干活，有时碰到感冒或者下雨天身上衣服湿了，还要坚持干活。

　　姜山生前照片。

　　多少钱也换不来瞬间消失的74条人命，相关责任人要为此次事故负责，出来时人都好好的，没想到再次见到的竟然是他们冰冷的遗体。

　　刘甫桃的女儿告诉前街一号（微信qianjieyihao)记者，父亲突然遇难，对家人打击很大，母亲整天以泪洗面。以前不懂事，没有好好地陪他，现在后悔也晚了，“爸爸，对不起，你能听到女儿对你的呼唤吗？”

　　逝者

　　刘德建：32岁

　　遇难者哥哥：不想也不敢相信新闻是真的

　　11月24日，正在武汉打工的刘德军躺在床上休息，偶然间，他看到了丰城电厂坍塌的新闻。

　　“当时，我只看了一眼图片，感觉和弟弟刘德建所在的工地场景有些相像”，在此之前，在丰城电厂工地做木工的弟弟曾经通过微信给他发过工地现场的照片，他知道，肯定是电厂工地里的某个地方出事了，但不愿意相信这场事故会与弟弟扯上任何的关联。

　　“我不敢再往下看，新闻里的文字内容我一点都没看，也不敢相信”，最后，他干脆关掉手机睡觉了。

　　哥哥刘德军翻开弟弟的朋友圈。

　　与此同时，刘德建正在上海工作的妹妹也看到了网上的新闻报道。24日中午，妹妹开始联系远在丰城的哥哥，却始终没有音讯。刘德军说，当天晚上的时候，妹妹通过其他途径找到了一些有关弟弟的信息，“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确认弟弟已经出事了，然后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接到妹妹的电话，刘德军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跟妹妹说，‘这怎么可能呢？没有任何征兆’，哪怕是托个梦，或者其他任何一点反常都没有，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他一边安慰妹妹，一边准备起程赶往江西丰城，“我跟妹妹交代，在事情没有确认之前，一定不能告诉老家的父母。”

　　刘德军告诉记者，自己的父亲眼睛有残疾，母亲身体也不好，几乎没有劳动能力。临行前，他还是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有关弟弟的事情我一句也没提，就是聊聊家常，希望家里人放心，我们一切都好。”

　　事发冷却塔施工平台。

　　25日一早，刘德军和弟弟的大舅哥一同从武汉乘动车赶往江西，就在此时，正在老家医院打针的父亲得到了二儿子刘德建已经确认遇难的消息。“江西方面发出了一份遇难者名单，由县里发到了镇上，又转到了我们村上”，村里马上用电话通知了父亲，“当时，我父亲完全不敢相信，我还在安慰父亲说，这个事情还没有最后确定，所有情况都要等我们到了之后再说”，而此时，刘德军已经知道，也许，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

　　“从小睡一张床的弟弟走了”

　　25日中午，刘德军一行三位家属，来到了丰城电厂三期工程项目指挥部门口。11月的江西，雨水打湿了刘德军的衣服，彻骨的冷。

　　从当地接待人员口中，家属们得到了那个他们早有预料，却始终无力接受的结果——32岁的刘德建，走了……

　　家属手机中的失联人员名单。

　　哥哥刘德军说，弟弟只比自己小一岁，从读小学到初中毕业，兄弟俩一直都是一个教室学习，一张床睡觉。就连开始出门打工的前几年，两人也一直在一起，感情一直很好。近几年，他和弟弟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奔波，两人之间的联系不如之前频繁，但是每个月至少也要通两三次电话。

　　刘德军并不知道弟弟的木工手艺具体是何时学会的，他只知道弟弟很好学，在外出打工的同乡中人缘也很不错，“应该是和大家在工作过程中（学会的），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难。”

　　“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没什么爱好”，望着弟弟朋友圈中的照片，刘德军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如果一定要说出一条，那就是太爱挣钱，为了还上之前盖房子欠下的外债，拼命干活，特别顾家。”

　　刚刚出门打工时，刘德建选择了温州的一家鞋厂，一干就是五六年。后来，他凭借自己的木工手艺改行做建筑，一做又是3年多。在此期间，年轻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乖巧的女儿，如今已经5周岁。

　　一个多月前，刘德建告诉家人，他决定到江西丰城做电力项目施工，没想到，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他走了，家里的天塌了。”刘德建的妻子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通红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过去的80多个小时里，她经历了太多，也思考了太多，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对于未来，她只能无奈的摇头，“还有（孩子的）爷爷奶奶在家，孩子还在家里等着爸爸回家，其他的，不知道……”

　　也许，在这个时候，家属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们已经抽了血，正在等待遗体最终确认”，刘德军抹了一把眼泪，“按照我们土家族的风俗，离世的亲人要回到故乡土葬，这也算是我们最后一点心愿吧。”

　　编辑/樊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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