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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米深海上的年轻人:孤独与漂泊 梦想与现实

来源:搜狐网 作者:吴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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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5000米深海上的年轻人:孤独与漂泊 梦想与现实

  大洋43航次科考船已出海20天,还将在海上待30天。

  这是走航最远的一次——从中国舟山起航,经中国南海进入西南印度洋,完成初步国家科考任务,最终停靠非洲毛里求斯。搜狐受邀记录全程。

  船已在印度洋5000多米深海漂了几天,还有十多天才到作业区。除了24小时轮值、每隔1小时记录复杂数据之外,剩下的就是等待。

  38名科考队员大多是第一次远洋的80末、90后年轻人,刚出海的兴奋几乎消失殆尽。适应了每一秒都像6级以上地震的摇晃,甚至连“生无可恋的”晕船也没了,如何消磨孤独成为问题。

  船经赤道时,有人写诗、留联系方式塞进漂流瓶,有人把写着“我爱你”的白T恤扔进大海,向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女友示爱;海天一线、霞光万丈时,有人在船头演泰坦尼克号Jack和Rose“I am flying”(我在飞)的经典一幕。

  甚至连侦察机也成为消遣的一部分。清洗甲板时,一架澳大利亚侦察机从天边急速飞向船,有水手抄起水龙直射飞机,“来呀来呀”,一群人欢呼。

  这是一群梦想在海里的年轻人,每一次深海沉浮,都藏着他们的梦想和喜忧。

 

(大洋43航次第一航段为期50天,38名科考队员正处于印度洋5000多米深海。搜狐 吴雪峰 摄)

  年轻的“老水手”

  纵乐乐是船上最年轻的水手。皮肤古铜色,六块腹肌,戴个滴血莲花的手串,常把“洒家”放嘴边儿。

  这位安徽淮北小伙,1989年生,16岁出海,至今已近12年。除了南北极,他几乎走遍大半个地球——他想过当海盗、隐居山林、环游世界探险。

  值海盗班的时候,他的故事比天上的繁星还多。

  船上的女大学生盯着他。“你知道吗,十年前,我捞上来一个150公斤、直径一米五的怪物,说是个鱼吧,鱼鳍上下朝天,”他说,“后来日本船来拉货,我们准备扔了它,日本人看了两眼放光。嘿,你猜咋?他们挖出碗口大的鱼肝,船长和大副就这么生吃了,哎哟喂,我们看傻了都......”

  纵乐乐同样是科考船上的老船员了。从2014年“向阳红10”号科考船下水,他就在船上,一年在海上待九、十个月,这基本上也是船员能够忍受的极限。

  船上没有专业理发师,他从去年开始练习理发,第一次给人理坏了,越理越短,索性推成光头。一年来,他已经能在男人的脑袋上,熟练地推出“!”、“爱心”、“wifi”等图案,连船长也找他理发。

  这次,出海十来天后,他又在一名科考队员头上弄出来一个大大的“?”,接着就有女大学生主动找他剪刘海。

  船长定下规矩,海上不能谈恋爱——而船员经常在海上几个月,一年只回一次家,谈情说爱并不容易,没对象的人,到家就被安排相亲;有对象的人,一回家就被催婚……

  纵乐乐今年7月回到老家,上午和小他三岁、“很嫩很学生气”的姑娘相亲,下午就拿到了新房的钥匙。但只陪了女孩两个月,他又出海了。

  他赶上了好时候,出海12年来第一次能在海上连接wifi,不过网速只有不到10K。在穿越巽他海峡那晚,凌晨3点,他终于等来了印尼信号,火速开通80元一天的流量包,把最爱玩的几款游戏全部更新了。

  现在,他一边种着绿萝、芦荟,打单机游戏,一边捡空闲、有信号的时候,跟岸上的女友聊天——“哪有什么孤独与寂寞,海上能聊天就谢天谢地了。”

  他的女友温柔、善解人意。出海之后,对方从未埋怨过他,每次聊完天都说句,“我等你”。“等我回来。”纵乐乐回。

 

(5000米深海,大洋43航次科考队员、浙大研究生藤国超,站在船头,想模仿泰坦尼克号的经典一幕。)

  母亲和准父亲

  东北石油大学讲师、32岁的毛毳是船上唯一的母亲,有一个4岁的儿子。

  她身高一米七,戴副红框眼睛,声音细软,更像是大学生。她喜欢独来独往,很少跟船上另外7个女孩子一起唱歌、打球。

  第一次出海,来之前,她对这次难得的科考探险之旅满怀憧憬。出海之后,却连续晕船半个月,吐到肝肠寸断。“难受的时候只求用一切换不晕船。”

  4岁的儿子操着东北腔,在微信语音里鼓励她,“妈妈,你现在咋老晕船呐,50天很快就过去了,哈”。

  同样做矿产地质研究的丈夫也鼓励她,“你那么多事都经历过来,晕船算个啥?”

  毛毳读初中时,母亲去世;研究生答辩半个月前,弟弟被杀害,她一个人处理了后事;怀孕四个月时,她挺着大肚子,去新疆独立出差20多天,一边担心流产,一边买加价450元的黄牛票,坐一天一夜火车回家。

  出海以后,她长时间躺在床上。科考船剧烈摇晃的夜晚,她梦到自己在医院的停尸间,却逃不出去。

  “妈妈,我在吃鸡大腿呢”,“妈妈,我想你了”,“妈妈,我可乖呢,你就安心工作吧。”从未成功接通语音视频的她,只能一遍遍听儿子的语音留言。

  相比之下,毛毳的同事、同为东北石油大学讲师的刘金霖,运气实在好,他有两次接通了QQ视频。

  34岁的他即将成为父亲,他对妻子说,希望生个儿子,但不要从事他这样的事业。要是生个温柔漂亮的女儿,将来嫁给别人,心疼。他想让将来的孩子听听海浪,妻子把手机贴在肚皮上,他大声说,“儿子,你还好吗?”

  妻子是刘金霖的研究生同学,若不是怀孕四个月,她都想跟他一起来海上——他在甲板上拍摄下每一次飞鱼的跳跃,每一次海鸥的翱翔。

  对将要出生的孩子的思念,几乎填满了他所有空闲时间。落日黄昏,繁星夜空,他都在琢磨,怎么嵌入大海的元素,给孩子取个名儿。

  体重200多斤,他本就不敢多吃饭,晕船吐了的时候,肚子里翻天覆地。他在微信里自言自语,“儿子,老爸又吐了,你将来要比老爸强才行!”

  但这相比从前,简直太幸福了——2006年刚大学毕业时,他在大庆草原看油井设备,晚上冷的时候就去库房偷酒喝。他还在新疆待了三年,什么苦都吃过。

  他想成为导师的导师那样的人——一位70多岁的加拿大女人,她做了一辈子科研,没要孩子,在全球最顶尖的《Science》杂志发过三篇文章,她的丈夫做脑癌手术时,她还在手术室外边等候边给学生改论文。

  “与其说向往大海,不如说是更想体验、冒险。”过赤道那天,刘金霖把陪伴自己多年登山生涯的衣服扔向大海。

  出海,对他而言,不仅是把科研材料从陆地转向海洋,为申请科研项目做准备,更是把足迹从山川河流扩张到大海大洋。

 

(途经赤道时,科考队员、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的张云博,把写有"我爱你"的T恤扔向大海,给地球另一端的美国女友示爱。 搜狐 吴雪峰 摄)

  深海漂泊者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成为“科研夫妻档”,成为探秘深海大洋的漂泊者。

  27岁的刘持恒北京大学博士二年级在读,如果不是戴着戒指,你很难想象这位平头短须、一脸书生气的男孩,已经结婚了。

  今年9月,他和相爱6年的本科同学结婚,蜜月前后就定了出海的行程。这是他婚后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他第二次出海。他要为博士论文做准备,寻找那些在海上从未发现的多金属硫化物,当然,这得靠运气。

  出发很匆忙,头天晚上9点才收拾行李,次日一早便出门。

  幸运的是,妻子给他带的杨梅酒,在海上派上了用场,小酌几口能解馋解闷。遗憾的是,出海前没下载准备更多的文献材料。

  “这次出海更像是忙里偷闲。”刘持恒说,在陆地上,总有一些琐事,现在与世隔绝,反倒有大把的时间来看文献,学习新的知识。

  每天7点起床,吃完饭他就开始看文献,中午午睡比陆地上多一倍时间,有三四十分钟,下午继续看文献。晚上觉得闷了,便看电影、和队友打牌,但每次消遣过后又觉得浪费了时间无比内疚。

  听说有人在大半夜接通了微信视频,刘持恒开始时不时找地方测网速,但没一次成功。

  妻子在中科院,正在忙博士中期答辩。原本,他等妻子每晚10点多忙完才联系,但发送消息断断续续,或者延时或者因为没信号而发送失败。他担心妻子联系不到他,会沮丧。

  回到北京,他和妻子也是“异地恋”——从妻子所在的怀柔区到北京大学,要三小时车程,他们只有周末才见面。

  新婚不及百日就出海50天,他心怀内疚,想到毛里求斯、机场免税店,多买点东西送给她。

  三年后才博士毕业的他,已经在被现实提醒,是继续留在房价动辄上十万一平的北京,还是回到幸福指数更高的老家成都。师弟师妹也也有类似的问题,硕、博之后呢,出国深造还是继续在国内发展,要一直在海上漂吗?

  似乎只有大海才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夕阳下的船头,刘持恒对着大海呐喊,“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我是世界之王)。

  作者:吴雪峰

  稿件来源:搜狐公众号《聚焦人物》


搜狐探秘海上科考50天系列报道第一篇:《400万秒深海“地震”背后:大洋科考的年轻探险者》。敬请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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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磊 UN8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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