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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自发戒毒第一步:谈心屋内吸毒者的心理疗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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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S.SOHU.COM 2003年06月28日03:29 中国青年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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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2名戒毒成功的原吸毒者在纽约租了一幢建筑物的顶楼住下来。这里后来成为闻名于世的为吸毒者服务的治疗组织———凤凰村。
凤凰村的大部分职员都是从前的吸毒者。他们相信,吸毒者之所以滥用和依赖药物是由于人格发生了问题。为此,他们致力于帮助吸毒者重新建立人生观和价值观,恢复正常的社会功能。凤凰村的居住者相互关心,只要有人烦恼,大家都会主动与之倾谈,使得新的成员体会到温暖的家庭氛围,心中涌起一种归属感。
2003年3月,居住在贵州省贵阳市三江农场的一对已戒毒数年的青年夫妇,开通了“戒毒谈心屋”热线电话。一些自愿戒毒者逐渐聚集在他们周围……
“谈心屋”主人的切肤之痛
车开进三江农场余红祥家的院子,要先走一段窄窄的小道。路边,桃树已经挂果。余的妹妹余红芳和她的丈夫吴顺国就长期寄居在这里。
余家的生活节奏缓慢。晚饭后,邻居会来打牌或者下棋,到晚上11时逐渐散去。吴氏夫妇和3个与他们暂住一起的朋友的谈心时间又到了。
这是很特别的谈心。因为面对面的5个人,都曾有过或长或短的吸毒史。
收留许荣跃、小曾、晓伟这3个朋友,33岁的吴顺国有他的想法,“我们夫妇深受毒品之害。现在,妻子戒了8年,我也戒了4年。今年3月,我们跟哥哥商量,想多装一部电话,搞一个‘戒毒谈心屋’。消息传出,陆续有人打来电话或上门咨询。许荣跃提出,能否让他们住一段时间,让我们夫妇帮助他们戒毒。在得到相关部门的认可后,我们决定尝试一下。”
就这样,余红祥腾出了几间空房子。
吴顺国夫妇的卧室梳妆台上,贴着几张照片。31岁的余红芳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在贵阳的一个天桥上拍的,差不多10年了吧。不好意思,拍照片后刚3天,我就因为吸毒在这个天桥上被抓了。”余因交友不慎染上毒瘾,前夫也因吸毒过量“一针把自己打死了”。1995年,她从戒毒所回到家中。
吴顺国吃饭用左手拿筷子,但他并不是天生的左撇子。“1994年,在一家卡拉 OK厅,我向前妻发誓说再也不吸毒了,一发狠,冲到厨房,拿起菜刀,一下就把右手食指剁了一截。”“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吸毒的人一天到晚都是浑浑噩噩的,感官非常麻木。”他说。“戒掉了吗?”“没有。”
吴顺国真正下定决心戒毒是在遇上余红芳后。“1999年,我从劳教所跑了出来,一直在社会上晃荡,不敢回家,干脆就住在澡堂子里,红芳正好在那儿打工。”
余红芳记得:“当时我发现,他总是买两包烟,一包好的,一包差的,差的那包拆开来,留下锡皮纸。我以前吸过毒,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慢慢了解到他的经历,就开始劝他,最后我们走到了一起。他后来回劳教所补完了刑期,今年2月11日才出来。”“帮助别人,也就帮助了自己。”余红芳这样认为,“最初来三江,也许是为了换个环境逃避,但你终归还得去面对生活和社会。”
小曾来了不到一个月,“我粗算了一下,来电倾诉或咨询的人肯定超过了200人。有时候我也会接电话,聊一聊,都有同样的经历,特别能沟通和交流。”
“现在能看见山看见水”
刚来时,许荣跃把余家兄妹吓了一跳:一米七几的个子,只有七十来斤。
“瘦成个‘条条’,走路都是飘的,脸上也是木的,不会笑。”许荣跃的母亲说,“我感谢他们,是他们帮助我的儿子走了出来。”
许荣跃是五人中吸毒史最长的一个,整整11年。因为感情遭遇挫折,他由吸海洛因慢慢发展到静脉注射。细瘦的双臂上,满是针眼。
“起码要一两年才能痊愈。”他说。
身体可以痊愈,内心的伤痕却没那么容易抚平。“至今我们都还在戒毒。”这是吴顺国夫妇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在余家调理了一个月后,许荣跃长了二十来斤,每天要和吴顺国、小曾一起走半个小时的山路,提一桶山泉水回来。
“泉水泡茶喝,特别舒服。以前看什么都是灰色的,人的七情六欲都消失了。现在,能看见山、看见水。”许荣跃感叹道,“以前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未来,有时候甚至想干脆一针打死算了。现在我会想,既然走出来了,我需要干点什么。”6月22日下午,晓伟的舅舅来了,要接他回去住几天。趁舅舅收拾东西的间隙,晓伟跑过来,余红芳和他再唠叨几句———
“回去一定要坚持。”“我知道:为了我们的目标……”
吴顺国夫妇和晓伟他们约定,等他们过了恢复期,就开始骑车或步行走更多的地方,帮助更多的吸毒人员走出来———“没有家人的帮助,红芳不可能戒毒8年,没有她的帮助,我不可能坚持到今天。我们夫妇俩再帮助两个人,加起来就是4个,4个人就能再帮助8个……”吴顺国的“方程式”很清楚。这就是他们的“目标”。“来看的人很多,提出想留下来的也不止他们,但我们力不从心。”吴顺国说。
贵阳市公安局禁毒办科长何敏一直关注着吴氏夫妇:“据我了解,他们搞‘戒毒谈心屋’并不是为了牟利,住宿免费,只收很少的伙食费。我们将长期追踪,定期为他们做尿检、与他们谈话。如果持续一段时间,他们能够巩固下来并确有成果,我们会考虑给予更多支持。”
何敏把“谈心屋”定义为民间自发的戒毒行为。“民间自发”当然是相对官方而言的。贵阳市现有10家强制性戒毒所,总收容能力为3000人。而全市吸毒或有过吸毒史的人员,登记在册的约为1.5万余人。
贵阳市戒毒中心主任谈明宗说:“小吴们的自发行为,只要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我们不会过多干涉。”
更严峻的考验
余家旁边有一片高墙围起来的建筑,这是三江劳动教育改造所去年新建的监房。许荣跃曾劳改3年,围墙里的滋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我前后戒毒不下20次,每次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目的地———找到毒品吸上一口。但在这里,门随时都是开着的,我也随时可以走,却没这念头;相反,如果有人找我卖毒品,我肯定会动手打他。”许荣跃说。
小曾的感受与许荣跃很相似。“即使是到戒毒所自戒,仍会感觉压抑,没空间、没自由,和那些毒友在一起,半句真话都没有。在这里不一样,戒毒初期,我们情绪有些什么波动,他们特别清楚,随时会给予关心。”小曾自嘲地说:“我一个月就长出了砂锅肚”。
农场的生活平淡,却很实在。早上,小曾总是最早起床,“先散散步,等大家都起来后,弄点早餐吃,然后便一块儿游泳、钓鱼什么的,有时帮余哥干点活儿。你能够感觉到生活的乐趣,很大的乐趣。”
吴顺国在农场交了不少朋友,农场职工老金就是一个。“我们经常一起喝酒吹牛,前两天还买了50斤杨梅,100斤包谷酒,泡了一大坛子,够我们几个喝两个月了。”
过些日子,农场打算匀出些生产资料给吴顺国夫妇,让他们栽种果木,自给自足。
6月24日下午,吴顺国夫妇和他的朋友们在戒毒所作了尿检,结果全部为:阴性。
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每月都将接受这样一次检查。
邱镛怡,原贵阳市政法委副书记,多年从事禁毒工作,已退休,现任西南政法大学毒品犯罪预防与打击研究中心副主任。他说:“几乎所有戒毒者都会经受‘牵引性’戒毒综合症的折磨,吴顺国们的戒毒成效还需要时间的考验。要真正做到不复吸,还要迈过4道关口:对个人而言,要解决巩固戒毒成果的问题;要能得到亲人、朋友乃至社会的关爱和支持;要有生活来源的保障;要远离毒友。”
“吴顺国的‘戒毒谈心屋’可能是一种并非自觉的尝试。已经比较成功的戒毒者又把染过毒瘾的人聚集到自己身边,无疑是个更严峻的考验,但是,这种模式并非没有成功先例。在西方国家是没有强制戒毒所的,比如美国,常常是由戒了毒的人把其他试图戒毒者聚起来,通过娱乐、游玩、劳动等方式,帮助他们逐渐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状态,这种结构相对松散的戒毒模式有时可以得到政府和社会的经济援助。”
“吴顺国他们已经初步证明了‘谈心屋’能够帮助别的戒毒者。”邱镛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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