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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里，疲惫的老丁，蹲在了儿子轮椅的后面。儿子丁爽坐在轮椅上，头歪向一边，大眼睛一片茫然，他腿上放了个盒子，盒子里放着病历，盒面摆着老丁写的求助信，以及黑龙江某媒体对老丁的报道，标题是《儿子，我想让你站起来》。
衣着整洁的乞丐老丁叫丁国福，黑龙江伊春人，48岁，曾是当地富翁，人称“丁百万”，如今额头皱纹密布。在记者遇见他乞讨时，他已经在北京呆了一个多月，来给13岁的儿子治病。
1.倾家荡产四处求医
9月17日上午，记者找到了老丁在京的临时住处。
在宣武区一个胡同深处的小旅馆里，老丁租了一间约八九平方米的房子，房子里塞下了两张床，此外就是一台破电视。
记者进房间的时候，丁爽正歪着头看电视。老丁说看电视是这个孩子惟一的乐趣。
“他怎么得的病？什么病”记者问时，老丁长叹一声，“确切地说，丁爽不是得了病，是摔残了。我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搞运输，也算挣了不少钱。1994年5月的一天，我开车过家门，爬到车底下修车。那时丁爽5岁，在旁边看。谁想到他会偷偷爬上车呢？车开动后拐弯时，他摔到路边沟里去了，脖子……折了。”
老丁说，这一摔，使得丁爽几乎全身瘫痪，也是这一摔，“生活就全变了”。此后的岁月，老丁抱着儿子到处求医。到老丁妻子病死的1999年，老丁的房子、卡车都已卖掉，近百万积蓄全部花光，考上大学的女儿弃学打工，儿子却一直没有站起来。老丁已经抱不动他了，就用轮椅推着他到各地边乞讨边看病。“以前的哥儿们送了我个名号叫‘丁百万’，现在我是丁乞丐了。”老丁苦笑。老丁说他也有已是高官的朋友，但他不愿去找他们，“怕人家为难”。
到北京之前，老丁已去过10多个城市，最终，老丁认为北京是最有可能让丁爽站起来的地方。13岁的丁爽已在轮椅上坐了8年多，除了头部能左右摆动，手能摇晃几下之外，就不能做任何别的动作，说话也含混不清。
2.去博爱医院的路上
上午10时，老丁把儿子抱上轮椅，用几根带子“绑”住后，推着轮椅走出旅馆，他要带儿子坐公交车去博爱医院。老丁说，来京后每天都要带儿子去医院。“费用哪里来呢？”记者问。老丁说是靠乞讨。
车来的时候，老丁面色有些紧张，车一停，他就推着轮椅小跑“冲刺”，自己先上车，然后再把轮椅拉上来。售票员过来帮忙抬轮椅，老丁说了一串的谢谢。
今年1月，丁爽在大连接受了免费手术，老丁以为他能站起来了，却没有。现在，丁爽需要康复训练，也需要第二次手术。
在博爱医院，老丁显得轻车熟路。他已推着丁爽来了五六次了，今天来这儿，是确定孩子能不能不住院接受康复训练。老丁住不起医院。
在康复训练室，一位主管技师帮老丁找了一位教授，给丁爽做了简单检查，认为可以先接受康复训练，并说在训练治疗有一定效果后，再进行手术。之后，主管技师又帮老丁找了一位技师。
如此，等于博爱医院已经接受了丁爽。
老丁很高兴，连连对记者说“总是好人多”。
3.半碗豆角留给儿子
中午，老丁从医院回到住处，把儿子从车上“解”下来，抱到床上，打开电视，就去做饭。因为每月给旅馆老板交了50元的煤气费，他可以在厨房开灶。
房间里，两张挨在一起的床上，白床单已经变黄。丁爽斜躺着，歪头看电视，突然就咧嘴笑。记者问他，他又笑。
据记者观察，丁爽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笑，一种是茫然。在不看电视的时候，他的大眼睛里尽是茫然。
老丁说，丁爽其实也有突然哭的时候，也会发脾气。他也不知道丁爽是不是有自己的很多想法。
老丁只做了一个菜：半碗豆角，丁爽喜欢吃豆角。此外，老丁还端来了白米饭，白米饭是旅馆厨房剩的。“你呢？吃什么？”记者问。“我，我无所谓。”老丁说。
老丁一点点给儿子喂饭，儿子吃得很少。老丁脸上露出了忧伤，不安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去洗了几粒葡萄给他。
葡萄是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买的。回来时经过一个市场，丁爽总看摊上的葡萄。记者问起，老丁说儿子爱吃葡萄，他偶尔会买一小串。记者买了一兜子葡萄，老丁很感激又很惶恐，他说儿子要一次吃很多，以后再要，他怕买不起。
给儿子吃了几粒葡萄后，老丁开始吃剩饭，大口喝着塑料杯里的水。
老丁说这是一天中最正式的一顿饭，也可能是惟一的一顿饭。吃完这顿饭，晚上10点之后才会再回到这个窝。
老丁不太愿意提起十多年前风光的岁月，“大把赚钞票、大块吃肉的日子”，“那时当然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种时候”，老丁苦笑。
提到那些日子，老丁自然地提起了妻子。老丁对记者说，他总觉得妻子是伤心、着急死的。“在丁爽摔伤的最初几年，我们抱着孩子到各地求医，后来，就变成了我带着她娘儿俩两个病人。”老丁说，妻死的时候曾流泪求他“不要不管儿子”。
说到这里，老丁端着饭碗转过了头，几乎把大半个碗盖在了脸上。
4.只要孩子能站起来
乞讨，是老丁与儿子来京后，每天下午、晚上“必做也不得不做的事”。
17日下午，前门地铁站附近。衣着整洁的老丁推着儿子站在路边，不言不语。丁爽腿上放着乞讨的盒子，还有求助信。
下地铁的台阶很多，老丁推着轮椅很艰难，他的方法是把轮椅的两个小前轮翘起，只用后面的两个轮一阶一阶往下滑。
老丁刚开始下台阶，就有一男士过来帮忙，他一直帮老丁把轮椅推到地铁站台。老丁说，他每次下地铁，看见的人都会帮，“好人多，好人多”。老丁又对记者说。
下午4点的地铁车厢，不是很挤。老丁推着丁爽一上车，就引来好多人的目光。一位男士看见丁爽的第一眼，就往盒子里投了一枚硬币，后来他看了求助信，又投了10元。车厢里的人，有的拉开皮包，有的掏口袋，5元、10元的钱投入了丁爽膝上的盒子。老丁不停地说着谢谢，却不抬头看别人的脸。后来，老丁说，别人给钱的时候他心里很不好受，“很复杂的感觉。人家挣钱都不容易，为什么要给你啊？……觉得不安。”但如果老丁一个下午不乞讨，第二天就可能没有饭吃，更不用说儿子看病的钱。
丁爽的头一直侧靠在椅背上，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老丁把轮椅靠在不开的一边车门旁，低头看着儿子，又给他喂点水。丁爽突然猛烈地左右摇头，老丁赶紧从一个包里掏出药，给丁爽服下。车里人都静静地看着，一个老太太掏出纸巾擦眼角。
老丁向记者解释说，丁爽猛烈摇头时意味着要抽风了，得赶快服药。服药后的丁爽又茫然地看着前方。
老丁与儿子一直在一节车厢里，跟着车循环。累了，老丁靠着车门蹲下来，咕嘟咕嘟喝水。
夜色很深的时候，老丁推着昏睡的丁爽往回走。街上，车来车往，路边高楼的窗户里透出温和的光。
“我最大的愿望当然是让孩子站起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老丁说他除了孩子已经一无所有，如果孩子不能被治好，“我一辈子也就完了”。
丁爽的病情，按医生的说法，可能进行半年的康复治疗会有效，也可能需要一两年。
对此，老丁认为“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肯定会好的”。说这些的时候，老丁脸上其实很茫然，当记者提起医疗费时，老丁脸上就更加茫然，“手术费几万吧，还有每天的康复训练费，加起来，我也不知道得多少。”
老丁说他曾经想边做事挣钱边给孩子治病，“结果两头揪心，赔了钱，也耽误治病。”
老丁说这些的时候，有人从身边走过，提着很大盒的月饼。老丁看了一眼，突然就低下了头。
“我已经没有家，也就没有什么‘节’不‘节’的。”老丁说，妻死后他过的惟一团圆的节日是2000年春节，“那时在大连给孩子看病，住在一个小旅馆里，把女儿从哈尔滨叫来，一起过年。女儿走的时候眼睛哭肿了……”
“只要孩子能站起来，啥都值，对不？”老丁说，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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