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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在宁夏西海固地区的同心县予旺乡张家树村，村里人的老朋友———法国《解放报》驻京记者彼埃尔·阿斯基在有关部门帮助下，确定了一批在新学期接受助学款的当地贫困儿童。 彼埃尔已经是四赴张家树了。他带来的捐款，全部来自法国、意大利的一些普通百姓。而他们之所以会热心捐助中国西部的失学儿童，乃是缘于彼埃尔对张家树村一位名叫马燕的13岁女孩的报道。 本报记者联系到法国《解放报》驻京记者彼埃尔·阿斯基（中文名“韩石”）时，他前一天刚刚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从法国巴黎回到北京。不过两天后他又要启程，赶往位于中国西北内陆的宁夏西海固地区，去看望那里的几十个孩子。 记者的采访正与彼埃尔的这次行程有关。此行，他将在当地因家庭贫困而面临失学的儿童中挑选一些最困难的孩子，然后在新学期开始前，通过邮寄，把来自法国和意大利一些普通老百姓的捐款赠送给他们。 此前，彼埃尔已经三赴西海固，连同这一次，他已是第二次专程去为捐款。 1、失学女孩的信，震撼了法国记者 2001年5月，彼埃尔首次踏上西海固的土地，他的旅程与一次在法国举行的中国摄影展览有关。宁夏摄影师王征送交了几幅在西海固拍摄的作品，彼埃尔看过后被照片所记录的自然力量深深打动，坚持要王征带他到实地看一看。没想到，就是这次行程，将法国、意大利的一群热心人与中国宁夏西海固一个小山村的孩子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在宁夏南部山区，分布着西吉、固原、海原、彭阳、隆德、泾源、同心七个国家级贫困县，这七个县共同组成西海固地区。张家树村位于这个地区的同心县予旺乡，因为有作品摄于这里，彼埃尔一行人来到这个小小的村落。由于已经连续五年遭遇干旱，村民们只能用上一年冬天积攒下来的雪水为远方来的客人泡茶、做饭。在那里，彼埃尔最突出的感觉就是：绿色太珍贵了。 在张家树，彼埃尔几人只逗留了几个小时。天将摸黑时，他们开始登上返程的汽车。就在这时，一位妇女匆匆赶到，手里挥动着一摞纸页。妇女来到一位正要上车的法国朋友面前，由于语言不通，她只是默默将那沓纸塞在他的手中。 车开动了，彼埃尔这时才看清，那位妇女交给他们的是几沓用普通信纸订成的本子，还有一张活页纸，上面写满了中国字，歪歪扭扭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这些本子和活页纸伴随了彼埃尔等人剩下的行程，只是由于时间紧，他们一直没来得及仔细阅读。彼埃尔对记者回忆说：“我们当时并不知道那位妇女交给我们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直至回到北京，彼埃尔才有空闲请翻译念本子和活页纸上的字给他听。之后，便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长久地冲击着他的心。 本子里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日记，那张活页纸上则是她写给妈妈的一封信，稚嫩的话语表达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对上学的渴望。尤其是那封信，让读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这回我们放了一周假，妈妈对我说：‘孩子，妈妈想对你说件事。’我就说妈妈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吧！别憋在心里，憋在心里会难受的。妈妈说，你怕这是最后一次的上学了。我就睁大眼睛望着妈妈，您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来呢？现在的人没有知识是不行的，老农种田还都要知识，没有知识种下的粮食是没有收获的。妈妈接着说，‘你们要姐弟三个上学，你爸爸一个人在外地打工，是辜（顾）不过来的啊！’妈妈你这么一说，看来我是必须回家了。妈妈说是啊！那我俩（两）个弟弟呢？妈妈就说，你俩（两）个弟弟还必须念书。我就问妈妈为什么男孩儿能念书，而女孩儿就不能念书呢？妈妈就说：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 今年我上不起学了，我回来种田，公（供）养弟弟上学，我一想起校园的欢笑声，我就像在校里读书一样。我多么想读书啊！可是我家没钱。 我想读书（，）妈妈，我不想回家。我想我一只（直）待（呆）在校园里那该多好啊！ 五年级马燕” 看完这个署名为马燕的小女孩倾吐的心声，彼埃尔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告诉记者，通过这些东西，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这个小女孩儿如果不能接受教育，就好比生命也结束了一样的感受。 虽然西海固离北京非常遥远，但彼埃尔还是决定重返张家树村，找到那位交给他们信和日记的妇女，还有马燕，了解一切。 一个月后，他第二次远赴西海固。 2、二赴西海固：见到了那对坚强的母女 第二次来到张家树，彼埃尔的心情和上次已经大不一样。第一次来是自然的力量感染了他，而这次他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力量会让一个只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孩儿如此渴望读书。 下了飞机，再转坐汽车，经历了五个多小时的颠簸到达张家树村时，已经是当天的下午。通过打听，彼埃尔得知，马燕在他们走后又复学了，母亲借债解决了她的学费。只是举债可苦了她的妈妈，为了挣钱，她不得不和丈夫一样，离家到几百公里外的异乡去打工。 马燕的家，简陋却又很干净，从中可以看出这个家庭的贫困和女主人的勤劳。一间只有20平方米的砖房，一个小厨房，被泥巴筑起的院墙围起；走进砖房，屋里的陈设异常简单，大土炕占了半间屋子，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桌上摆着台小小的电视机，此外再无它物。 13岁的马燕被人叫回了家，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圆圆的脸上洋溢着天真，但眼神里又充满着这个年龄不应有的成熟。马燕告诉彼埃尔，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家里只有6亩地，因为干旱已经连续几年没有什么收成，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收入。她和弟弟们每个学期的总费用大约是900元，家里实在负担不起。 通过村干部介绍，彼埃尔了解到，西海固是中国年人均收入最低的地区之一，只有400元。 话题很快转到了马燕对上学的渴望上，她对彼埃尔讲：“我因为家里穷所以更要学习，我家的生活很困难，但如果我学习好，有知识，我就能找到好工作。我就能让我的父母下半辈子过得更幸福……”马燕最大的希望是到城里去念书，她还想利用自己的知识为国家、为人民服务…… 巧的是，当晚，马燕的妈妈白菊花仿佛是有预感地从外地回到了家。一进门，看到外国人，她立刻明白自己一个多月前的举动有了回应。白菊花的回家，也使彼埃尔有机会认识了中国农村里一位平凡而坚韧的母亲。白菊花今年只有34岁，然而过度的操劳使她看上去显得远比实际年龄要大。她向彼埃尔讲述了把女儿的信和日记交给他们的原因：“我是一个妈妈，可是我的心很苦，因为我知道上到五年级后，我没法再让女儿上学了。她写了一封信给我，可是我不识字，我让人把信读给我听，读完后我就明白了。” 白菊花完全理解女儿的心思，她本人就是因为贫困从没受过教育。当地有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只有男孩念书才是重要的，一旦没钱供子女上学，家庭一般都会先放弃女孩子。这种习惯势力延续至今，所以当地女童平均受教育时间只有三年。白菊花十分不情愿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她希望教育可以改变女儿的生活，同时更被女儿求学的强烈愿望所感动。其实，这已经是马燕第二次辍学了，要不是马燕倔强“斗争”、白菊花也坚持要女儿上学，恐怕马燕早已经在家干农活儿、做家务了。 白菊花曾经找到有关部门求助，希望能够通过“希望工程”使自己女儿的学业得以延续，可是需要帮助的孩子太多了，有关部门实在无能为力。 马燕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比起许多富裕家庭的孩子还要好。她的老师曾对白菊花说：“马燕是最好的学生，如果你让她回家，就毁了她的前途。” 一边是家庭经济的窘况，一边是女儿的前程，白菊花左右为难。彼埃尔第一次来张家树时，马燕已经失学三周，痛苦的折磨让白菊花心力交瘁，于是她误打误撞将马燕的日记和信交给他们，是否有用她自己也不知道。马燕能第二次复学，还是缘于母女俩不肯屈服于命运的个性，马燕坚持向父母要求上学，白菊花则狠下心借钱为女儿凑学费，虽然家庭生活更困难了，但改变命运的希望却被保存了下来。 当晚，一场关于教育能不能改变当地女孩子命运的争论在马燕家激烈展开，同村人都认为不可能，只有马燕和她母亲坚决地认为，上过学的女人能自立，一定可以改变嫁人、用聘礼替兄弟们找媳妇的命运。灯光下，母女的执著感染着彼埃尔，他越来越急切地希望把这些故事告诉给自己的读者。 3、“马燕的故事”，感动法意两国读者 彼埃尔很快写出了关于马燕的报道，但正好赶上美国发生“9·11”事件，《解放报》一直没有机会刊出。 今年1月11日，法国《解放报》以两个整版刊出彼埃尔赴西海固采访的长篇通讯，标题叫《我要上学》，报眉上几段文字摘自马燕的日记和信件，下面全部是彼埃尔所见所感。他在文中讲到了张家树多年的干旱，讲到了那次偶然的经历，更多的文字则是向读者介绍马燕贫困的家庭、她对接受教育的渴望、她伟大的母亲，还有他们一群人对命运的讨论。 《解放报》是法国第三大报，发行量约有二十多万份，马燕的故事一经刊出，立即引起法国老百姓的关注，许多人把自己的读后感通过电子邮件寄给《解放报》社，报社又把这些邮件转发给了彼埃尔。 虽然远隔万里，经济发展水平、文化和人的观念差异巨大，但马燕故事所引起的共鸣出乎人们的意料。 法国巴黎市一位名叫亚历山大的读者给彼埃尔传来了邮件：“我读完有关马燕不幸辍学的报道后，心里非常感动。马燕强烈的求学愿望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和表示钦佩。当我们西方社会一部分年轻人为游玩而放弃学校和学业时，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怎么能不让人激动呢？我们的孩子每个月狂吃糖果和汉堡包就要花掉几百法郎，而这点钱就能让这些中国孩子重新走进学校。对此，我们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于是，亚历山大为素昧平生的马燕和她失学的伙伴们捐出了一笔来自异国的“希望之款”。生活工作在波尔多的卡洛琳娜也寄来了她的捐款，这位四十来岁的法国普通市民在给彼埃尔的电子邮件中说：她读了报道深受感动，马燕使她回想起上个世纪初她的祖母、曾祖母们也是因为没有接受教育而遭遇到与马燕母亲同样的命运。她的母亲虽然很聪明、勤奋，但因贫穷也无权走进学校，所以毕生都感到遗憾。她在波尔多市电影发行系统工作，收入并不高，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社会关系，但当她看到马燕家庭因欠债而无法上学时，她表示“愿意为马燕母亲还债”…… 在法国中学初二的地理课程中，有一节专门介绍中国，有位老师结合彼埃尔的报道给学生们讲述了中国西部内陆的情况。听完课后，有一整班的学生给马燕寄出了自己的心意。 还有许多人在邮件中表示要出资帮助马燕完成她所希望的最终学业，高中、大学、研究生都可以。 不久后，意大利的杂志《国际》以《马燕的故事》为题转载了彼埃尔的文章，杂志同时在他们的网站上公布了捐助马燕的银行账号。于是，在捐助者中，又增加了意大利的读者。年逾四十的彼埃尔是法国著名资深记者，在其新闻生涯中曾派驻南非、以色列、欧洲各国，写过各种出色的报道，但读者对《我要上学》一文的强烈反响令他感到惊奇，他说：“我写过不计其数的报道，可是没有一篇像这一篇引起的反响如此巨大。” 面对三十多位读者提出要捐款，彼埃尔有些不知所措：“在我的记者生涯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每笔捐款的数额不算大，但他意识到如果不担负起接受、转交捐款的义务，他将辜负那些写来感人信件、特别是寄来捐款的读者的信任。 4、西海固，收到了来自海外的捐款 考虑再三，彼埃尔最后决定接受捐款，他和想捐助的读者一起交换了看法：怎样把捐款集中起来，尽快地转交到马燕以及其他面临失学的孩子手中。 今年3月份，在完成对美国总统布什访华的报道后，他带着首笔共计1000美元的读者捐款第三次来到张家树村，这在张家树村立刻成为头号新闻。 马燕当时已经升入当地的予旺中学。彼埃尔请求马燕所在中学帮助再找出6位家庭生活困难的学生，连同马燕和上次在村里见到的其他失学儿童，共有16个孩子成为第一批接受海外捐助的幸运者。在这16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是男生，其他全部是女孩儿，小学生得到每学期200元的捐助，中学生是400元。 彼埃尔非常注意捐款专用，他捐款的惟一条件就是，受捐儿童每学期必须给他写一封信，以证明自己正在用捐款上学。 今年暑假前，彼埃尔已经接到这些孩子们的来信。 返京后，彼埃尔非常正式地给每位捐款人写了一份“报告”，其中写道：“感谢你们的捐款，使马燕和其他16位宁夏的中国孩子得以走进学校，继续他们的学业。” 彼埃尔正在进行的第四次张家树之旅，是为落实下一学期困难学生的捐助。他表示，新学期将会有更多的孩子受到资助，主要还是张家树村的孩子，当然，还会有一些予旺乡其他村子的孩子。 彼埃尔告诉记者，这次回巴黎时，他与一些捐款者见了面，其中有教师、计算机工程师、翻译，还有家庭妇女，他们中有些来过中国，对中国有特殊的感情，有些则从未到过中国。虽然经历、工作、收入不同，但彼埃尔感到这些普通的法国人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善良。 彼埃尔说，会面的情景非常令人激动和感人，虽然这些人从未谋面，但大家仿佛早已是老朋友。捐款者非常高兴他们的捐助已经产生实际效果———有中国孩子再次走入课堂。 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捐款来让孩子们的学业长期进行下去，同时为保证捐款的严肃、公开，彼埃尔和大家共同商议决定成立一个协会来管理捐款，协会的名字初步定为“宁夏的孩子”，协会的目标是在马燕所在的宁夏同心县予旺乡帮助30名贫困儿童完成他们所能达到的全部学业。目前，这个协会正在巴黎办理成立的法律程序。 截至发稿时，记者得知，彼埃尔已经确定了新学期接受捐款的对象，在原有16个孩子的基础上，在予旺中学又增加了5个受捐助名额，在张家树村增加了6个。马燕再次受到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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