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彭业武
【提要】面对公安机关提供的警员工作实绩及简历等书面材料，人们可以像在电台点播歌曲一样，指名要求自己中意的警察为自己服务，这被称作“点警制”。
2002年11月5日，湖北武汉武昌公安分局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企业“点警”大会。作为“点警”候选人的民警的工作实绩及个人简历等书面材料，被分局提供给了企业，让他们像点歌一样，点名要求自己满意的警察担负保卫工作。
这意味着一种全新的警务方式——点警制，正悄悄地向你走来！
老汉上访催生了“点警制”
时间回溯到1999年5月17日。
湖北省荆门市东宝区。清晨，象山中学12岁学生王东宏像往常一样，骑着一辆自行车向学校方向奔去。突然，三个青年不知从哪里窜出，拦住了王东宏的去路，并将他从自行车上推倒在地，拖到桥边，不问青红皂白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救命呀——”王东宏被打得死去活来，颤抖的声音发出了呼救。这时，其中一人拔出一把菜刀向他砍来，王东宏拼命地用手一挡，菜刀重重地砍在他的手上，顿时血流如注。王东宏奋力挣脱，依然被三个青年紧追不放。
王东宏拼着命跑回家时，已成血人，当即昏倒在地。
王东宏的爷爷王瑞玺立即拨打“110”报警。荆门市公安局东宝分局接到报警后，迅速指派一名姓黄的民警负责侦破此案。然而，行凶的三个青年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不知什么原因，侦破工作的进展却十分缓慢。
为了催促公安机关早日破案抓获凶手，王瑞玺老汉憋着一肚子怨气，携孙子王东宏四处上访，希望方方面面的领导对此案引起重视，尽快督促破案。然而，此案拖了一年零三个月竟毫无结果。
2000年9月的一天上午，几乎绝望了的王瑞玺老汉，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再次鼓起勇气迈进了荆门市公安局东宝分局的大门。
王瑞玺老汉向亲自接待他的东宝分局局长马全国陈述了案情后，狠狠地将了马局长一军：“这个案子已经报到了东宝分局白庙派出所，原来一直是由黄警官办理，实话对你说吧，我认为黄警官的办案速度和质量令人极不满意，我要求换人。”
想不到马全国局长却满口答应了。马局长当即表态：“好呀——王老汉，现在你有权点你信得过的任何干警为你办这个案子，你点谁，我就派谁。”
“那好，我现在就点刑警大队的王副大队长。”王瑞玺老汉想了想说。
马全国局长当即就把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王永贵找来，当着王瑞玺老汉的面，向王永贵交待了办理此案的任务，并拍了拍王永贵的肩膀说：“你不要辜负了王老汉和我对你的殷切希望，一定要尽快拿下这个案子！”
王永贵一直是东宝分局的先进民警，在市民中口碑很好，难怪他会被王瑞玺老汉“点”中。
王永贵同其“搭档”刑警蒋发贵接案后，夜以继日地开展调查取证工作，用两天时间排查出犯罪嫌疑人，一周后就将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归案。当王永贵和蒋发贵登门把结果告诉王瑞玺老汉时，王瑞玺激动得老泪纵横，连称满意。
一起拖了一年零三个月之久的案子，为什么王永贵仅用7天时间就把它成功地侦破了呢？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王瑞玺震惊了，也让荆门市的群众震惊了，更让马全国局长震惊了！
公安机关绘声绘色地向《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记者介绍:
就在破案后的当晚，马全国局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在反思：这个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只是人为的因素把它涂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只要我们强化责任，坚持实事求是办案，把人民群众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去办，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次日，马全国局长立即召开局长办公会。在会上，他通过这个案子 ，举一反三，提出这样一个严峻问题：“怎样才能做到进一步强化责任，让民警把老百姓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来办呢？”经过反复讨论，最终达成共识，形成决定：以这个案件为契机，在全局试行“点警制”。
就这样，一项全新的警务方式——“点警制”在荆门市公安局东宝分局正式推出了：办案单位在接警、出警、勘验、立案后，所有刑警和责任区民警接受群众点名，办理除重特大刑事案件、经济案件以外的一般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报警人所报案件一经立案，即有权直接点任意民警为案件承办人。被点中的民警可根据案情需要再点自己的办案“搭档”。群众点警之后，当班民警即填写《点警案件跟踪督办登记表》。此表全程随案运行，被点民警要在表上记录每日工作摘要和办理结果，结案后由点警人在意见栏上签署“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点警制”同时规定：民警的工资、奖金、福利及评先、晋级晋职与其工作实绩挂钩。实施“点警制”后，张榜公布各所、队民警的基本情况，同时民警还要主动到责任区演讲、推荐介绍自己，使群众对民警有知情权、选择权。
据悉，东宝分局自2000年10月正式推行“点警制”至今，办理点警案件864起，从未接到有关民警办理“人情案”的投诉。案件的办结率和群众的满意度大大提高了。子陵派出所有这样的工作统计；2001年10月23日至11月1日共受理点警案5起，办结4起，办结率为80%，平均每案办结时间仅2.5天。
张忠银是一个受惠于“点警制”的典型例证。他是龙泉派出所辖区的一名出租车司机，前不久他的车因一起纠纷被别人砸坏了。报案后，他第一次接触点警制。他根据平时个人的了解和朋友的介绍，“点”好警察就回家了。张当时还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以往像这样一般的案件都是先鉴定，后治疗，没有十天半月是处理不下来的。可出人意料的是，张忠银在第二天上午，就接到通知并立即赶去参加调处会，当时双方当事人都在场，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把问题彻底处理了。
从“拉郎配”到“企业点警”
武汉市武昌区既是湖北省府所在地，又是全省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还是武汉高科技建设的重中之重，其内保单位的保卫工作愈显繁重。
武汉市公安局武昌分局辖区内有310多家内保单位，企业的内部管理和治安管理，以前历来都是由武昌分局的经文保大队以及辖区派出所的专门民警协助工作。但像这种“拉郎配”式的管理模式，很容易出现民警对企业处于“我说你听，我管你服”的绝对支配地位。民警对企业的服务功能得不到有效体现，企业内部管理和治安管理经常出现空挡和脱节。
为此，武昌公安分局局长夏建中继推出“命案招标”之后，又出新招：率先在全市实行企业“点警制”。
2002年11月5日，武昌公安分局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企业点警大会。经文保大队全体民警以及黄鹤楼派出所、杨园派出所、中南路派出所的全体专班民警，均为被点的“候选人”，分局先将这些“候选人”的工作实绩及个人简历等书面材料，提供给湖北金皇珠宝实业公司等6家明星企业，让其像点歌一样点自己满意的警察担负保卫工作。分局规定，被点中的民警每月不得少于20个小时到企业“蹲点”工作，民警的工资、奖金、福利及工作业绩考核，均与企业的治安情况挂钩。企业若对所点民警不满意，可以随时报请分局更换。
会上，湖北省金皇珠宝实业公司、湖北金龙客车公司、金马家具有限公司等6家明星企业分别点中了5位民警。引人注目的是，民警朱天佑竟被三家企业同时点中。他们一致公认朱天佑管理治安的点子多，为企业排忧解难和服务意识强，哪怕是天寒地冻的深夜，只要一个电话，他总能随叫随到，而且他从不找企业吃拿卡要，并模范地遵守规章，他每次走访企业都认真填写会客单。
最终，朱天佑只好“一女嫁二夫”，与金皇珠宝公司和金龙客车公司签订治安保卫工作协议书。
下午3时45分，5名被点中的民警均与6家企业签订了协议书。协议书明确规定：连续三个季度令企业不满意的民警，除取消其年终评先资格外，还将被调离工作岗位。
金马家具有限公司负责人说：“‘点警制’是一项全新的警务服务方式，以前警察大多是坐在办公室里等报案。这次警务改革，就是要警察多深入企业、主动为企业排忧解难。”
武昌公安分局局长夏建中说：“实行企业‘点警制’是一项警务改革，目的在于打破警察的‘大锅饭’，谁没有被点中，谁就下岗，再培训后如果还是没有被点中，就只能被淘汰。”
武昌公安分局现有内保民警40人，分管310多个企业单位，此次试点后，“企业点警制”将在分局全面展开。
“点警制”正在经受检验
“点警制”作为一种新型警务机制推出以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有人认为，“点菜”、“点医”都好理解，可警察怎么个“点”法？一般老百姓与警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对警察的了解也就不是很清楚，在有限的亲戚朋友圈中打听恐怕也弄不出个究竟。实行“点警制”的警方通常采取的办法是将警员的照片、警衔、荣誉贴在墙上，可这些东西的可信度让人生疑，乱开枪被法办的警察杜书贵，犯事前不也曾是优秀民警吗？要是按图索骥，不巧正“点”上这个“霸所长”一样的人物，岂不是更倒霉？真正享受到点警好处的可能大都是有警察朋友或熟人的人，这倒确实为他们省了不少事。从前办事只有“暗渡陈仓”，打招呼、递条子，现在好了，“明修栈道”——直接“点”不就行了？警察是执法者，执法讲究的公正二字，如此“点”下去，公正二字令人担忧。
一位姓石的年轻人在谈到“点警制”时，言辞激烈。他说：“在媒体上看到‘点警制’之后，心就一直悬着。‘点警制’太离谱太可怕了！警察是什么？是国家机器，是专政工具，是人民生命财产的保护神！这岂能与吃饭点菜之类相提并论，任人‘点’来‘点’去？”
他还说：“其实‘点警’并不是某某公安分局的发明，社会上早已有之。两年前，我在江苏某县采访，就目睹过一场‘点警’的鬼把戏。某企业老板仗着有权有钱，一贯对职工说骂就骂，想打就打。一天中午，他们乘着酒性，带着两名保镖非法闯入职工宿舍，平白无故地把一名职工打得头破血流。职工报警，‘110’来了，该企业老板拒之不理，却指名道姓‘点’某某公安派出所所长来处理。处理的结果是：打人凶手逍遥无事，无辜遭打的职工反倒受了治安处罚。原来该派出所所长是恶霸老板的‘铁哥们儿’，被恶霸老板‘喂熟的了’。如此‘点警’，公理和法律全被‘点’完了。倘若‘点警’真的成了国家的一个制度，这种‘关系警’的腐败现象就会合法化，势必愈演愈烈。目前，公安部门存在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尚未得到根本遏制，社会上的种种邪恶势力和不法之徒就会明目张胆地与少数败类警察‘点’在一起，‘粘’在一起，‘恶’在一起。而老百姓既无途径又无手段，无法与警察搭上‘关系’，只有窝囊倒霉受欺遭罪的份儿。警察必须依法执警。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警察对于任何公民都应当一视同仁，一样公平公正，不允许掺入任何私人关系。谁出警，谁不出警，应服从法律和组织的需要和安排，不是谁‘点’与‘点’谁的事情。对于‘点警制’，要果断地制止。”
然而，更多的人则是对“点警制”给予充分地肯定。最先尝到“点警制”甜头的王瑞玺老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海军工程大学副校长、少将朴甲哲说：“像这样点将的方式越多越好，老百姓满意的警察越多越好。”湖北省政协副主席纪灵芝说：“如果人民群众满意，我看这个事情能干，而且应该继续干，一定会有生命力。”
针对社会反映较强烈的几个问题，荆门市公安局东宝分局办公室主任杨才云对《法律与生活》半月刊谈了他的看法。他认为，一、警察到底能不能被“点”？一切权力属于人民，警察手中的执法权同样属于人民，把这个权交给什么样的人，老百姓应当有选择权；老百姓“点”的是依法履行执法权的警察，而不是直接履行执法权，也就是说，老百姓可以“点”警察为自己办案，对案件如何处理却不是自己说了算。因此，这决不等同于搞“执法大锅饭”、“群众专政”。二、群众到底会不会“点”？“点”不准，说明群众对警察还不熟悉，只能说明警察平时的工作没有到位，深入基层还不够。而这正是“点警制”要解决的问题之一。推行“点警制”后，民警为了被“点”中，变过去的被动下社区为主动下社区，纷纷走进辖区与老百姓打成一片，警察熟悉了社情，群众也熟悉了警察。在此基础上，老百姓有案报警时，自然就“点”得准。三、点警是否会点出“人情案”？“点警制”不可能根除“人情案”现象，但“人情案”决不是推行“点警制”而造成的，在推行“点警制”之前，“人情案”现象已经存在。相反，“点警制”有助于减少“人情案”的发生。“点警制”实行回避制度，规定点警人与被点民警之间的关系必须符合法律规定的回避条款。“点警制”还实行办案结果听证制。点警案件办理完毕后，凡老百姓对办理结果有疑问的，可以提出质询，办案单位邀请居委会干部、居民代表、执法监督员以及当事人和办案民警举行听证会，确有执法不公现象的，由分局法制科复查。另外，点警的权利属于利益受到侵害的一方，而不是应受打击处理的一方，这样，即使点警人与办案人是“朋友”，也不会影响到办案质量。
杨主任还透露，“点警之道”并不复杂。首先，老百姓有点警和不点警的自由，对老百姓不愿点警的案件，公安机关一样受理，一样查办；其次，点警手续极为简单，不到两分钟的填表手续均由民警完成，报警人签名即可。
“点警制”的创意很大胆也很新颖，但在实践中能不能获得真正成功，能不能为民众普遍接受，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会有答案。
（摘自《法律与生活》2003年1月上半月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