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院士: 刘东生:环境地质学家,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张新时:生态学家,199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对话专家: 慈龙骏:林学家、荒漠化防治专家,前中国林业科学院副院长。 本期主持:马婷婷 居住在北京市的大人小孩,平均每一位都收到两公斤这样的礼物 北京近30年来只有这一次能算得上是强沙尘暴 问:3月20日发生的沙尘暴天气,总悬浮物是正常天气情况下的100倍,北京地区的可吸入颗粒物在当天下午2点左右达到最高值,各位专家能不能用通俗的语言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些数据? 刘东生:这些数据在老百姓看来是不太容易明白的,换成另外一种说法肯定就好理解多了:这场自1995年以来强度最大的沙尘天气,仅北京就收到了来自远方的3万吨沙尘,按人口数来算,居住在北京市的大人小孩,平均每一位都有两公斤这样的礼物。 问:记得当天就有媒体说,这是近年来北京发生的最大的一次沙尘暴,事实上是这样吗? 慈龙骏:其实,严格地来说,前两年在北京发生的都算不上是沙尘暴,充其量能称为浮尘天气。在气象学上,以每秒20米以上的风速把地面上大量的沙尘吹到空中,空气特别混浊,地面能见度不到1公里的才叫沙尘暴。按这样的标准说来,北京近30年来只有这一次能算得上是强沙尘暴。 问:沙尘暴的历史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刘东生:我国汉代的一些书上有关于“雨土”的记载,说“雨土”下得厉害的时候一夜之间可以把卧倒的牛埋掉,这就是指从高空带来的沙尘暴。不久前我国科学家在《自然》杂志上发表文章称,根据中国北方黄土高原的红土研究发现,我国的干旱在2200万年前就有了,而只要有干旱存在,沙尘暴就会存在。只不过2200万年前还没有人类,也就没有治理沙尘暴一说了。 沙尘暴不可能绝迹 想要恢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样的状态不太可能 问:那这样的沙尘天气还会有绝迹的一天吗? 慈龙骏:我们也希望沙尘暴有绝迹的一天,但事实上这样的想法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我们可以在沙尘暴的形成条件上做一些分析。沙尘暴的形成要具备三个条件,首先风是沙尘暴的原始驱动力。其次是沙源,如果没有沙源和很细的沙土等基本物质,光有大气环流也不会形成沙尘暴。第三,地表受热后(一般是在干旱的条件下)产生一种不稳定的上升气流,把地面的沙子带到高空,从而形成沙尘暴,这就是沙尘暴形成的三个主要原因。要问沙尘暴什么时候能到头,首先得问这三个因素是不是会有结束的时候。 问:这样看来,在沙尘暴的问题上自然的因素占有很重要的作用,那我们的治理工作会有用吗? 慈龙骏:我们林科院曾经利用分布在全国的1000多个观测站、10年的观测资料来模拟干旱半干旱地区的条件做了一些实验,结果表明,预计到2050年,我国的干旱区还在扩大,沙尘暴的来源还会存在的。再加上我们又不可能左右全球变暖和大气环流,从这样的角度来说,自然因素好像对沙尘暴的发生起了主导作用。但我们应该看到这里面有很多人类的活动加剧了它,沙尘暴是土地沙化、荒漠化的一种表现,虽然想要恢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样的状态不太可能,但我们并不悲观,我们可以采取退耕还林草、防沙治沙工程、三北防护林等手段来减少沙源。 沙尘最远可能漂到了北极圈 问:国家气象局的资料显示,这次的沙尘暴最早的起源是在塔吉克斯坦,而就在我国北方普遍被沙尘暴袭击的时候,我们东边的朝鲜、日本也同时遭遇了沙尘天气,这是否说明了在这件事上我们和周边国家是互相影响的? 刘东生:客观地讲,我国的沙尘暴是很容易影响到日本、朝鲜等国的,但他们遭受的程度肯定比我们轻得多。我的一个日本同行曾经说过,沙尘天气虽然不好,但真正来的时候并不一定是有害的。我们知道尘土是富含钙质的,它可以中和酸性的如二氧化硫等物质,对于日本这样一个酸雨多发国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就算这些尘土没力气飞那么远,在中途掉进了海里,它对于海洋生物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营养品。 问:这样说来,是不是只要有风,沙尘就能被吹到更远的地方去? 刘东生:是的。比如去年我国的沙尘就曾经漂洋过海地到了美国西海岸及其中部,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不久前有一个美国人在北极圈格陵兰岛的冰上打钻,把冰芯取出来做各种研究,发现冰芯里有一种尘土似的东西。他们把这种物质提取出来做成分分析后发现其中含钾,由此推断这些尘土是从富含钾的陆地上去的。我在看过以后向他们提供了我国柴达木盆地有含钾的矿等等资料,后来他们经过研究发现,正是亚洲大陆的尘土经过日本往北,之后直接到达格陵兰的,这恐怕是我国的沙尘跑得最远的地方。 建议里三圈、外三圈治理北京沙尘暴 问:我记得张先生您在1998年就提出过治理北京沙尘暴的“三圈”格局,依据“三圈”格局您觉得要想让沙尘暴少来北京肆虐,应该从哪些方面下手治理? 张新时:我的设想是建立一个三层的保护圈:第一个保护圈是北京的燕山和京津地区的山地。这些森林的破坏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我们首先要把北京周边山地的植被恢复起来,恢复它的水源涵养作用。第二个保护圈是北京城区之外的海河系统平原。这些冲积平原上的森林和湿地被开发成农地,冬春两季由于干旱和没有植被覆盖而变成风沙源。在这里应该种植防护林,形成人工的稀树草原,就像电影里面的非洲草原一样。第三个保护圈就是城市的绿化系统。在郊县以内发展各种森林公园、草地、水体和运河。可北京遭遇到的沙尘暴除了就地而起的之外还有一种是远距离吹来的,以上的“三圈”只能缓解北京的就地起沙,并不能防止高空远距离带过来的沙尘暴。 问:如何才能减少高空远距离带来的沙尘暴呢?如果把环北京的“三圈”称为“小三圈”的话,那是不是还应该有个“大三圈”之类的设想,用来解决全国范围的沙尘暴? 慈龙骏:这也正是我们的设想之一,而且就叫它“大三圈”格局。最远的一个圈是我国西北和北方的荒漠地带。在这一圈里首先要保护好沙漠里的原生植被,一些如“梭梭”之类的荒漠植物就能起到很好的防风保护作用,一旦被破坏,沙漠就变成流沙,成为沙尘暴的沙源。第二个大圈就是草原。人们的过度放牧、开垦和挖植物都是造成草原沙化的重要原因。我们可以在草原里进行人工草地的种植。第三个圈在农牧交错带。多伦、张北这一带丘陵山地土地曾经被大量开垦种庄稼,对农牧交错带造成极大的破坏。我们认为在农牧交错带应该发展人工草地饲料地,尽可能地退耕还草,这样才能有效制止对农牧交错带草地的破坏。(文/马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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