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期
导读我叫闫峰,呼和浩特人,今年37岁。18年前,因为一起奸杀案,我和工友呼格吉勒图一同被警方问话,之后不久,呼格吉勒图被枪毙了。
多年来,我从来没去过呼格吉勒图的墓地,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好兄弟。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那时候一定死死拽住他,不让他去报案。
我从来不信他是杀人犯,这些年,我做梦都盼着案子有个真相,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这是一个完整见证了共和国历史的老革命家——他是闻一多、李公仆同期的革命人,1945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领导过革命活动,文革期间曾被打为“右派”,却不改初心。作为退休30年的副省级官员,杨维骏保留了老一辈革命家的风骨——事实求是,为民请命。
1996年4月9日,呼和浩特天气不错,我和呼格吉勒图在厂里,当天班次是下午3点半到晚上12点的中班。一年前,我和呼格吉勒图同一批进入呼和浩特市卷烟厂,做卡烟工人。
晚上8点多的呼市,挺冷,结束了半天的工作,我们穿着蓝色牛仔工作服,一块去小饭馆,点了个热气腾腾的砂锅。一人喝了一个二两酒的口杯,花了20多元钱。
那时,我俩认识已经一年多了,关系特别好。吃完饭,我让呼格吉勒图去买两块泡泡糖遮遮酒气,我先回厂子。没过多久,呼格吉勒图回来了,扔下两块泡泡糖,走向了自己的机床,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呼格吉勒图又折回到我的机床说,“跟我出去一趟。”
“咋了?”“出事了。”“出啥事了?”“别问了,走吧。”
我没多想,就跟着他走出工厂,一直到毛纺厂的女厕所附近。呼格吉勒图说,刚才回家取钥匙,路过女厕所,听见有人喊里面出事了。
我比较内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告诉呼格吉勒图,“天这么黑,厕所也没灯,巷子也黑,咱俩就别进女厕所了。”
正当我们商量的时候,有两位老太太进了女厕所,没过多久,俩老太太就出来了。
我告诉呼格吉勒图,她俩什么事都没有,肯定里面没事儿。呼格吉勒图说肯定有事儿,非要让我跟他去看看。
走到女厕所门口,我喊了俩嗓子,听见没动静,就拿出一个打火机照了一下,结果看见一个露着下半身的女尸。
我俩吓得掉头就跑,发现尸体时呼格吉勒图站我身后,跑的时候在我前面。
跑到治安岗亭,呼格吉勒图说要报案,我说,“快别报了,咱们回吧。”呼格吉勒图坚持进了治安岗亭,拉着警察走向女厕所。
当时治安岗亭附近也有挺多人,我看到那俩老太太也去报案了。呼格吉勒图就让我回厂帮他请个假,我就回车间了。
把情况向烟厂领导汇报后,我回到了车床和同事聊这个事儿。大概10点多,呼和浩特新城公安分局来了一名警察,就把我带走了。
上了警车后发现,呼格吉勒图也在里面。我当时很紧张,呼格吉勒图安慰我说没事儿,我当时啥话也没说。
当时我就觉得,“怎么摊上这么个事了,挺麻烦的。”
到了新城分局后,我们就被分别带进相邻的审讯室。警察开始问我事发经过,。一名警察问完后,又来了一名警察,详详细细地再问了一遍。最后同一问题,大概问了10来遍。
警察给我递了一根烟,虽然我口袋里装着烟,但我当时害怕得一动不动,更别提掏烟了。他问我看没看过黄色录像带,我回答说没看过。当时太害怕了,就算我看过,我也会说没看过。
问到晚上12点多的时候,隔壁审讯室突然传来桌椅剧烈挪动的声音,伴随着呼格吉勒图痛苦的呻吟声。桌椅动一下,他就喊一声,断断续续的。
我隐隐觉得呼肯定挨打了,心里吓得蹦蹦直跳,脑子都要炸了,头发也立起来了。
半夜2点多钟的时候,警察把我安排到另一个屋子睡觉。我睡在沙发上,披着军大衣,脑子里全是呼格吉勒图的呻吟声。
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一名警察带着我,去找他的领导询问我的处理结果。
开门的一瞬间,我看见呼格吉勒图蹲在审讯室的暖气管前,双手伸到背后铐住,头上戴着没有面罩的摩托车头盔,脸色发黑。我经过的时候,呼格吉勒图用力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由于害怕,避开了他的眼神。
请示领导之后,警察告诉我说先回去,以后随叫随到。
我从新城分局出来后,直接就去了呼格吉勒图家,把这件事跟他母亲说了一遍。头天呼家就得到消息了,我去主要是跟他家人说下,当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告诉他们呼格吉勒图挨打了,第二天拷起来了。
她妈听完焦虑得不行,念叨着“你管这些闲事儿干啥,你看把自己害的”。
在那之后没多久,这事见报了。(1996年4月20日,《呼和浩特晚报》刊登了《四?九女尸案侦破记》大篇幅报道,文章详细讲述了事情的始末,称呼就是真正凶手)。
整个卷烟厂都轰动了。当时我的亲戚都在卷烟厂的领导部门工作,见到我就说,“你是愣还是精明?你看你身边天天处的啥人,还跟着去瞄女厕所。”
但我知道,稿子里很多地方都是虚构的。
稿子里说“(呼格吉勒图)有三四次藏在厕所的后坑里,看过女人拉屎拉尿……”但厕所的化粪池有2米多深,谁会没事跳进去偷瞄。稿子还提到“冯副局长、刘旭队长、卡腾教导员等分局领导,会意地将目光一齐扫向还在自鸣得意的那两个男报案人,心里说,你俩演的戏该收场了。”但我和呼格吉勒图进了警局后就一直被分开,他们怎么同时扫到我们两个人的?
我一遍遍地向亲戚、朋友解释,报纸上都是瞎写,跟当时的事情经过都不一样。我把我的经历原原委委说了一遍,但没有人相信。
从那以后,我在工作时,就会有别的车间人跑过来问,“哪个愣货跟人家去瞄女厕所?”
我再没见过呼格吉勒图,呼格吉勒图的庭审、公审乃至执行死刑,我都没去看,我怕到了现场心里难受。
死刑执行后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活在压抑之中。我曾梦见呼格吉勒图活着,不知道他跟我说啥,我就感觉到他活着。
第二天梦醒了,我就特别难受,出去找人去喝酒,大醉一场,或者去朋友家或者当年的同事家聊聊天,大哭一场。
卷烟厂的工作是亲戚介绍的,出事了人们指指点点,我感觉对不住亲戚,那年5月份,我从卷烟厂辞职了。
这让我失去人生最好的一次机遇。虽然那时在厂里是临时工,但我和呼格吉勒图都是最早一批的临时工,每个月能赚200多元钱,比一些单位的正式工的工资还要高,月底烟厂还会发10元一条的钢花和20元一条的大青山。
要是能转正就更好了,正式工每个月能赚300元,奖金能拿四五百,发4条钢花、2条大青山。我和呼格吉勒图当时特别羡慕,最大的理想就是转正。
结果出了这事,这个案子改变了我人生,辞职后,我四处打零工:在浴池给人当服务员,工地上当苦力,玻璃厂做工人……
现在我在物业工作,快40了还在单身,一个月赚2000多,基本都贴补了父母,几乎没有积蓄。
有时候想想,这种活法还不如不活。但也就想想,我不能丢下我爸妈。我妈妈小时候赶上脑膜炎,打青霉素过敏损害了听力和表达能力。现在老两口住在一室一厅的老房子里,我借住在姥爷姥姥家。
这么些年,我从没去过呼格吉勒图的墓地,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在卷烟厂的时候,我和呼格吉勒图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吃饭也不分你我。休息的时候会结伴去录像厅看录影带,看《英雄本色》的小马哥,看洪金宝的武打片。
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俩现在最起码已经是正式工,一个月赚七八千,早已经成家立业了。现在没事儿干就领着孩子坐在一块喝点酒,一起出去玩,家庭生活不知道过得多幸福。
现在想这些也是白想。这些年,我见到警察都躲着走,“好好的做人,为啥要跟警察打交道。”
那件事后,我一直想就算有一天我被抢劫了,只要我身上没受伤,我都不会报警。尽量不跟警察打交道,太麻烦。
我记得是2005年11月,市局(呼和浩特市公安局)民警找我,把当年的事重问我一遍。他问我,“最近有人找过你没有?”“没有。”“今天我们来找你,你有啥想法没?”
我当时感觉很奇怪,就反问他们,“是不是当年的案子闹错了?”
警察沉默了一下说,“你回去吧,这件事你也不要跟别人说,我们有啥事还会找你。”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2005年10月23日,一个名叫赵志红的连环杀人犯落网,据他供述,他曾在1996年4月的某一天,在卷烟厂附近一个旱厕奸杀一名女性。
我当时一下就蒙了,怎么可能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发生两起一模一样的案子。
一年后,赵志红主动写了《偿命申请书》,承认自己是犯下此案的凶手。
知道后我心情特别复杂,因为呼格吉勒图被冤枉了这么多年,我也被误会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只有几家媒体过来采访,影响力不如现在,但是周围的好朋友都已经听说了这事。我当时特别高兴,以为案子很快就能弄明白,没想到一拖这么长时间。
直到今年,四中全会之后,突然又有了案子要再审的消息。
这次的媒体力度真是太大了,现在手机上、电脑上,到处都是消息。除了呼格吉勒图的案子得到关注,我也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了。
但媒体的报道太多,也会有一些困扰。有家媒体来找我做视频采访,我说把脸部打上马赛克,但他没给遮,就播出了,我常去的理发店老板就把我认出来了,“你就是网上那个人吧?”
网上说啥的都有,有说我该要赔偿,要说我没想过赔偿的问题是假的,但是我现在最大的梦想,是让官方公布呼格吉勒图案真相。
对我来说,这件事在心里已经慢慢过去了,现在再提起来,确实挺委屈的。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还他们家一个公道,问问当年这些警察为啥要这样做,是怎么刑讯逼供的,追究他们的责任。
还有很多人不理解我,说我没被抓是因为出卖了呼格吉勒图。我想说的是,你们不知道真实情况就不要瞎说,你们根本不了解当时的事情真相,闫峰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我用人格担保,我说的全是事实。
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呼格吉勒图。难道我说把谁枪毙,警方就把谁枪毙了?当时主要证据不在于我的口供,而在于指甲里的血迹和他的口供。
假如人生能重来一次,我还要和呼格吉勒图做好哥们,但那天我一定会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进女厕所,不让他去报案,一切可能就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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