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家的公诉机关

　　2003年他们将4万多名职务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作为国家的法律监督机关

　　他们却从不避讳自身还存在的问题

　　2004年他们将进一步推进司法改革

　　维护公平正义

　　《面对面》邀请最高人民检察院常务副检察张耕细细评说检察2003

　　■人物简介：

　　张耕：59岁，研究生学历，全国人大代表，曾经担任司法部副部长，中央政法委副秘书长，现任最高人民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一级大检察官。

　　2004年3月10号下午，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举行了第四次全体会议，听取了最高人民检察院工作报告。

　　3月14号，全国人大审议通过了高检的工作报告。

　　3月9号，最高人民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张耕接受了《面对面》的专访。

　　记者：如果说把去年的工作作为一场考试来说，这个报告我觉得有点像考卷，你会打多少分？

　　张耕：我认为这个考卷应该给它一个比较好的成绩，这个报告要从我自己讲，我看有几点是值得关注的。

　　记者：哪几点呢？

　　张耕：一个是在这个报告当中，突出了检察机关法律监督的职能。第二个就是它是比较客观的，实事求是的，向代表报告了我们一年的工作情况。检察队伍22万人，我感觉这个队伍总体上讲还是一支很好的队伍，是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你说我们队伍中出现个别问题，工作中出现个别问题这毫不奇怪。所以我想从总体上讲，我们的工作还是有进步，有成绩，而且我们自己努力去做。

　　2003年，各级检察机关全年共立案侦查各类职务犯罪案件39562件共43490人，通过办案挽回直接经济损失43亿多元。其中，共立案侦查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犯罪大案18515件，其中涉案金额1000万元以上的123件。立案侦查涉嫌犯罪的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2728人，其中地厅级干部167人、省部级干部4人。

　　记者：去年反腐仍然是一个亮点或者是热点，作为检察机关来说，您怎么评价去年的反腐形势。　　

　　张耕：应该说反腐这项工作既是去年工作的一个亮点，也是去年检察机关工作一个重点，老百姓最不满意的问题，我看就是腐败，这个腐败而且他不是仅仅表现在某一个方面，所以这个问题我说不管在什么时候，可能都要引起我们高度的重视。

　　记者：如果量化的话，你们把它排在一个什么位置呢？

　　张耕：排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如果按业务排可能它排在最前面，从去年查处的情况来看，我们觉得宣传是不多的，但是查处的案子，尤其是职位很高的案子是很多的。

　　记者：说明力度是大的还是问题多了？

　　张耕：我说力度大了，你发现贪污贿赂犯罪的能力增强了，由于犯罪客观存在，你不发现它还在那儿摆着，你没发现可能还认为没问题了，因为你的工作力度加大了，你发现犯罪的能力提高了，所以他们就被挖出来了。

　　记者：去年查处的案子来看，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把手多，说明什么问题？

　　张耕：一把手多了，我看也不是太值得奇怪的事，第一他是客观的犯罪的结果的一种暴露，你不管他是第几把手，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只要他犯罪了今天不查出来，可能明天就会查出来，或者后天就会查出来，这个我感觉不奇怪。但是另外值得我们注意的一个问题，警示我们要加大监督，因为现在应该说，我自己感觉现在凡是发生一件案件，你认真分析一下，对一把手的监督，特别现在已经构成犯罪的这些一把手，你查一查，肯定是他几乎处在一个没人监督的位置，他自己可以独来独往，自己可以说了算，我看大体都是这样。

　　记者：过去可能大家提的一个疑问就是，谁来监督一把手，那么多一把手被查出来，能不能说明我们对一把手的监督加强了？

　　张耕：应该说，比如说现在中央连续推出一些规定，都是加强的措施，所以为什么中央要强调党内民主，现在要强调，一定要认真执行党的民主集中制，我看就是要把我们的党的领导干部，特别是主要领导干部，要置于党的组织广大的监督之下，还要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特别是要置于党组织的监督之下。现在发生一件案件，咱们认真分析，都存在这个问题。

　　记者：去年查处的案件，我们还发现一个特点，交通部门或者是类似有实权的部门，有经济实权的部门，查处的力度大了，是不是你们对他们盯的特别紧？

　　张耕：我认为也是一个事实，这个不光是交通部门，咱们客观讲，凡是权利比较大的部门，如果弄不好，他们自己对自己行为如果不能够很好的来进行自我约束的话，我看很容易出问题，金融部门、交通部门，你刚才说的这些部门，应该说这是目前社会上反映比较强烈的问题。那么作为检察机关来讲，我们也很关注这些部门的犯罪问题，违法犯罪问题，所以我们在工作要求里边也提出来，就是我们要注意要查处这些部门的职务犯罪问题，如果发现了，我们肯定是要发现一个查一个，要处理。

　　记者：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

　　张耕：预防职务犯罪问题。最高检察院专门有一个预防职务犯罪厅，通过对办理这些大要案件，典型案件的分析，然后找出犯罪的特点和犯罪的规律，然后协助有关部门给他提检察意见，帮助他完善易于发生犯罪那些部位和那些环节的制度，建立一系列规章制度，这个我感觉这个作用很大的，现在他们总结出几条，一个叫做重大项目的专项预防，比如说重大的建设项目，像修大的水库，或者搞大的基建，就研究在这个领域里头犯罪分子有哪些重要的特点，有哪些漏洞容易给他造成作案的机会，进行专项预防。还有一个就是他们总结出一些重点的行业，比如金融业、建筑业，一些行业，还有一些领域，进行系统预防。

　　在查办和预防职务犯罪的同时，2003年，最高人民检察院进一步加大了对潜逃的职务犯罪嫌疑人的追捕力度，共抓获了596人。

　　记者：贪官外逃去年特别引人注目，为什么会这样？

　　张耕：外逃这个呢，应该说也是一个客观存在的问题，这个问题我感觉也不奇怪，因为这些贪官他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总是要想尽办法，要逃到境外去，主要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财产的转移，另一个是自身的逃跑。因为这样逃跑以后，咱们对他来说，我们要依法来处置他的话，可能会带来工作上的难度。当然从具体的实践上看，也不是都抓不回来，也不是所有的贪官都为了进安乐窝，我看也不是这样。

　　记者：对于已经外逃的贪官来说，有没有办法？

　　张耕：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就是我刚才讲的，不是说你逃到国外，就进入了一个安全的保护区，我看也不完全是这样，当然有些可能要给我们增加难度，要经过长时间的，跟有关国家的磋商，交涉，可能会搞回来。这几年已经抓回来的也不少了，我们跟有的国家有司法协作条约，我们按照司法协作条约把你引渡回来。

　　记者：去年还签订和加入了联合国的反腐败公约，这件事情能起到作用吗？

　　张耕：能起到。我们去年签署的反腐败条约，我感觉是一个很好的一个法律文件，这个法律文件签署的意义在于，通过签署这个法律文件，起码向人们表示反腐败的问题不是一个国家的问题，是一个世界范围内的问题。对腐败问题的关注，不是一个国家，也是世界各国。那么这个条约的签注，有利于世界各国之间加大打击腐败犯罪的力度，也有利于我们既加强对国内这些腐败分子打击，也有利于逃到国外腐败分子的抓获和打击，我看这是有利的。

　　记者：我们有没有办法防止他们外逃呢？

　　张耕：这个当然是有的，我想应该是有的，关键在于我们的工作，一个是我们要能够不断提高我们发现这种贪官问题的能力，发现了以后，要依法采取严厉的措施。这是就我们查办案件本身来讲，已经做的。另外一个就是我们要做的相关的工作，比如说要加强边控，要加强我们的信息制度，起码你要知道他逃跑的一些信息，及时能掌握情况，另外可能还要加强我们的一些其他方面的工作。

　　记者：制度是在建立当中，还是一种设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贪官，有这个想法还跑出去？

　　张耕：不是设想，这个东西应该说这些制度我们都是有的，但是有了制度不等于就完全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制度一方面，制度要人去执行，他跟人的素质有关系，另外一个制度还要随着客观形势的变化来完善，所以我感觉现在就是，有这些制度要把制度执行好，还要提高我们从事这项工作的干部的素质，要增强他的警惕性，增加他的工作责任心，要严格按照制度办事，另外一个就是也要根据新的情况来完善这些制度，不断完善制度。所以我们这种防逃的网能够织的更密，织的更有效。

　　2003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在全国检察机关开展了“强化法律监督，维护公平正义”的教育活动，对424名违法违纪的检察干警进行了严肃查处，其中21人受到刑事处罚。

　　记者：接下来还有一个对你不利的问题，就是去年也有个别地方的反贪局长出了问题，这个大家非常不理解。

　　张耕：我感觉这个，也很难说对我不利，我感觉这问题应该说也是正常现象，当然了，反贪局长出问题，对检察机关来讲绝对不是好事，绝对是一件坏事，而且对检察机关的形象会有很大的影响，给我们会抹黑的，但是这种现象的出现，你也不能说检察机关的，反贪局一定不能出问题，我看这个保证谁也不敢打，为什么？反贪局的局长也是人，他也不是神，他也生活在社会上，他也会受到各个方面因素的影响。如果说检察局长的素质不高，甚至有些人的品质不好，我看他非出问题不可，他在社会上这些不正之风的腐蚀下，甚至一些犯罪人员得罪人拉拢下，或者一些腐败分子的拉拢下，我看经受不住考验，经受不住拉拢，什么金钱、美色，他可能要拉下水了，他犯罪了。

　　记者：谁来监督你们？

　　张耕：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关键，说了半天，检察机关是国家法律监督机关，我们这个方面也监督，那个方面也监督，谁来监督我们？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作为检察机关本身，这一届当中我感觉大家还是形成这个共识，我们自己一定要警惕，要不断加大自我监督的力度。一个方面就是自己要监督自己，就是你既然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你就应该按这个岗位的要求，按他的规律去办事，你不要胡来。我们的党组内部就是要建立这种民主的这种机制，大家要互相监督，党组成员要互相监督，领导成员要互相监督，各个厅局长也要互相监督，同时我们还要接受机关干部的监督，这个要按照党组这个要求，完成这一套民主制度，当然这个还有更多的监督，党的监督、人大的监督。

　　记者：更重要是人民代表的监督。

　　张耕：人大监督，人大监督你说的很对，人民代表监督，要经常听取人民代表的意见，要求他们来检察我们的工作，对我们的工作提出批评，提出建议，还有政协的监督，还有其他方面的监督，还有一个不可缺少的监督就是舆论的监督，所以我们感觉多年来新闻媒体对检察部门非常重视，也非常关心，给予我们很多支持，但是我感觉对我们最大的支持，就是要监督我们。多了解我们情况，多听取社会各方面对我们的意见，然后反馈给我们，另外我想我们检察机关工作中的一些问题，我看该暴露的也要暴露，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只要我们正确对待就完了，这样对我们整个干警可能是个警示。

　　记者：去年你们开展了强化法律监督，维护公平、正义的教育，实际我觉得就是队伍建设的问题。

　　张耕：是，对检察队伍，包括整个政法队伍，全都是有赞扬、有批评，赞扬就是（老百姓）他们也赞扬得很好，也肯定得很充分。

　　记者：为什么呢，老百姓错了吗？

　　张耕：没错，老百姓肯定没错，什么事老百姓都不会错，但问题是这样，你这个队伍有问题你不能怕人家说，你明明有执法不公的问题，有贪赃枉法的问题，甚至还也和犯罪分子勾结在一起的问题，那老百姓肯定要说，特别是现在我们有些干警在群众中间作威作福，态度生硬，吃哪儿要哪儿，你说老百姓对你能满意吗？肯定不会满意的。

　　记者：您怎么评价呢？

　　张耕：我的评价就是，用咱们俗话讲，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少数干警的违法违纪行为，在老百姓中间造成这些影响，实际损害了整个队伍的形象。所以对这个问题怎么办呢？要严格要求、严格管理，对出现的问题绝不能袒护、不能迁就，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想这样可以给老百姓一个信号，就是我们对这支队伍既是关心、爱护的，但又是严格要求的，是老百姓对这支队伍充满信心，有问题不要紧，关键是你把它解决好，处理好。再加上我们再采取便民的措施，可能这个队伍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会有所改善。

　　2003年，最高人民检察院为了加强自身的外部监督，在十个省份开展了“人民监督员制度”的试点工作，4944名素质好，正派，懂法律知识的群众经过推荐后成为首批“人民监督员”。主要对检察机关查办职务犯罪案件实行监督。

　　记者：去年检察系统推出的人民监督员制度受到好评，推出这项举措的原由是什么？

　　张耕：原由是这样，就是检察机关的自侦的职务犯罪案件，缺乏一个刚性的有效的监督机制，也不是说没有监督，因为检察机关也注意了这个问题了，在内部也不断完善这个监督的机制，比如说立案侦查、批捕、起诉，这三项工作分别由检察机关内部的三个不同的内设机构来行使的，不是一个单位。在这几个内设机构之间建立一种制约的机制，

　　记者：但是内部监督跟外部监督这是两个概念？

　　张耕：当然了，所以我说这个监督不能是没作用，但毕竟是内部的，毕竟这个作用是有限的，这样就迫使检察机关要履行法律监督的职能，要做到公正执法，要防止自己在查办职务犯罪中出现的违法行为，那就必须要琢磨怎么样在这个诉讼的过程中间，建立起一种外部的监督制约机制。

　　记者：好是好，但是他真的能起到你们预想中间的作用，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能不能给个答案？

　　张耕：现在看来，我看还是可以的，就是人民监督员一旦赋予了他这个职责，那么作为人民监督员，你就有权向检察机关了解你要监督案件的情况，你有这个权利，你也可以调阅有关的材料，你甚至可以列席检察机关研究案件的会议，还可以跟着检察员去询问犯罪嫌疑人，给他这么一些权利。在人民监督员对案件的情况有了比较充分的了解的基础上,他们就进行讨论,讨论后他们拿出一个意见.这个意见也可能是对检察机关原来决定是同意的,也有可能是提出意见或者建议的,也有可能就是根本不同意,就认为检察机关的意见不对也有可能是提出意见或建议的，也有可能根本不同意，认为检察机关意见不对。

　　记者：他们的意见会起决定性作用吗？

　　张耕：可以这样看，作为检察机关对人民监督员提出意见，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是提出意见和建议，都给予充分的重视，他们监督的结果绝大多数还是同意检察机关意见的，大概有462起，但是也有不同意，不同意有31起，按照监督员的意见，经过检察委员会反复的讨论，按照事实和法律绝对案件做出最后的决定，就是改变原来决定21起，这个也是不小的成绩。如果说没有监督员制度，21起案件可能在检察机关自己要纠正可能相对来说困难一点。

　　记者：我们考虑角度不一样，21起会不会是一个点缀？

　　张耕：我看不是，我看还应该相信这个不是，如果说你有什么顾虑再调查，你到基层看看，什么时候我可以陪你到下面看看，你亲自跟那些监督员接触一下，亲自听听他们的意见，他们的反映，我看你这个顾虑可能会消除。因为我到福建去过，我到湖北去过，做过调查，我开过他们的调查会，我到下面跟他们个别交谈过。

　　记者：会不会有负面的影响和作用？

　　张耕：负面的影响现在看来，我还看不出有什么负面的影响，我现在考虑一个问题，可能就是将来在个别案件可能会延长案件审理的时间，可能会有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我想一个方面就是我们的具体办案的同志要提高工作的效率，你该加班得加班，你该加快得加快，当然加快你还得要以事实为根据你也不能乱来，不能为快而快。

　　记者：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下一步？

　　张耕：有啊。下一步要把它健全起来，要从试点把它推到全国去，要作为对检察机关的自侦的职务犯罪案件，作为一个刚性的外部的监督机制，最终是要通过立法来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