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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入盟的文化问题-东西合壁下的融合与冲突
土耳其加入欧盟各国反应不一：几家欢乐几家愁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唐志超
97%的领土在亚洲，土耳其却更愿意说自己属于欧洲
土耳其地跨欧亚两大洲，其领土97％在亚洲大陆西端的安纳托利亚半岛，3％在欧洲的巴尔干，博斯普鲁斯海峡与达达尼尔海峡分隔其中。土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跨两大洲的城市，博斯普鲁斯海峡将其一分为二，飞架海峡上空的三座洲际大桥连接着该市东西两部。大桥西端的西区，面积虽不大，却是土经济中心，号称“土耳其的心脏”。
土耳其独特的地理属性使其身份成为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习惯上，人们视之为亚洲国家，是西亚和中东的一员，但其实在亚洲各种区域组织活动中很少能见到土耳其的身影。事实上，土耳其已参加了除欧盟之外的几乎所有欧洲组织。土耳其足球队是支劲旅，按理说应参加亚洲赛事，但它却是欧洲杯赛成员，甚至拿过欧洲冠军。土耳其人，特别是青年人，愿意说自己是欧洲一员，而非亚洲一员，更不愿属于动乱的中东。
99%的人口为穆斯林，土耳其的伊斯兰气氛却很淡
此外，人们习惯上也称土耳其为伊斯兰大国。土人口约7000万，其中99％为穆斯林。在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的眼里，土耳其在世界文明分类中处境尴尬，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既不属于伊斯兰世界，也不属于西方。亨廷顿认为，伊斯兰世界内部与外部冲突不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缺少核心国家”。若要在沙特、埃及、巴基斯坦、印尼和土耳其等大国中选择一个的话，那么土耳其最合适，“拥有成为核心国家的历史、人口、中等发达的经济水平、民族凝聚力、军事传统和军事技术等条件”。但土的世俗化水平却是其致命弱点，使之不像伊斯兰国家。姑且不论亨廷顿的观点是否正确，但土耳其的确是伊斯兰世界世俗化最彻底、现代化和民主化程度最高的国家。
1923年土耳其民族革命胜利后，“国父”凯末尔实施了一系列彻底的世俗化改革，如建立共和制，废除苏丹—哈里发制度，取消伊斯兰教为国教的宪法条款；颁布以欧洲法律为蓝本的新民法、刑法等法律，废除伊斯兰教法及宗教法庭，取缔宗教学校，由国家掌管教育；废除伊斯兰教历，采用西方历法和纪元，用拉丁字母替代阿拉伯字母；提倡穿西装，禁止非宗教人员穿戴伊斯兰教服和佩戴宗教标志，禁止妇女戴面纱和头巾，等等。这一重大改革对土建立世俗的政教分离的共和制度起到了关键作用。如今，初来土耳其者，无论是身在安卡拉，还是在伊斯坦布尔，都会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欧洲，而不是伊斯兰国度。除了与欧洲几无差别的建筑之外，土耳其人的生活习惯、饮食、穿着等都非常欧化。土城市很少见到在海湾国家随处可见的伊斯兰长袍、头巾，社会非常开放，伊斯兰气氛很淡。伊斯坦布尔等大城市的一些中小学女生校服甚至是不过膝的短裙。凡此种种，很难想象这是人口99％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不过，如果深入接触，很快也可以看到土耳其的另一面，这就是在非常欧化的背后，伊斯兰的影子也无处不在。在城市里，形形色色的欧式洋房中高耸尖顶的清真寺也隐约可见。在农村更为明显，通常最醒目、气派的建筑都是清真寺。在教堂，甚至机场、办公大楼都可见到虔诚的穆斯林在做礼拜。
一边是世俗与宗教之争，一边是东方与西方之融合，兼容并蓄是土耳其文化的精髓
在政治上，土也一直存在世俗与宗教之争，伊斯兰势力还一度执掌政权，为此甚至军方被迫干政。近几年，围绕伊斯兰头巾事件、教育改革等一系列问题，世俗与宗教势力也发生多次争执。去年是土耳其共和国成立80周年，国庆日当天安卡拉举行大型庆祝活动，总统塞泽尔亲临会场发表演讲。但至少5位政府部长和数十名国会议员拒绝出席庆典，并退回了总统府发出的请柬。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希望允许他们的夫人戴传统头巾出席庆典，但遭到了总统拒绝。今年国庆节，这一不愉快事件又再次重演。
在许多人的想象中，伊斯兰是土文化的核心，其实这并不准确。处于东西方交汇之地的土耳其，在经历了数千年欧亚各民族在这片土地上的争斗、厮杀、交流、融合之后，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文化。东西方文化的融合贯通与积淀才是土文化的精髓。在这里，你可以真切体会到土文化的宽容、包容以及愿意并善于接受外来的一切事物的宽广胸怀。作为罗马、拜占廷和奥斯曼三大帝国都城的伊斯坦布尔，随处可见清真寺、基督教堂，在市区最繁华地段还矗立着伊斯兰世界难得一见的犹太教堂。这是多元文化交融的历史见证。
当三大帝国的辉煌成为过去，加入欧洲成为土耳其的世纪梦想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战略地位使土耳其自古至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圣经》以及西方史籍中记录的许多古战争就发生在土境内，如著名的特洛伊战争。近代以来，大国围绕土耳其海峡之争更引发了一次次的征战。地缘政治考虑对土外交也影响深远。土外交重点主要有三个：一是欧洲，这是其外交的重中之重和最优先方向；二是美国，土被美视为重要的地区战略盟友，土亦是北约成员；三是中亚、高加索、巴尔干和中东。它们不仅与土相邻，也曾是奥斯曼帝国的属地，有很深“奥斯曼情结”的土耳其对它们格外看重。
虽然只有3％的领土在欧洲，但历史上土欧即有着密切联系。从罗马帝国、拜占廷帝国到奥斯曼帝国，土与欧洲几乎一直捆绑在一起，伊斯坦布尔是三大帝国的都城。16世纪，奥斯曼帝国疆域一度包括从西南欧到东南欧的广大欧洲领土。奥斯曼王室与欧洲大陆许多王室有联姻关系。至今东南欧许多地方仍残留着明显的奥斯曼统治的历史、文化痕迹。但到了19世纪，奥斯曼帝国的日益衰落使其成为欧洲列强的瓜分对象。也因如此，学习西方，重振土耳其，成为以凯末尔为首的新一代土耳其精英的共识。凯末尔在立国之初，就确立了脱亚入欧的对外战略，将欧洲文明作为唯一效仿对象。加入欧洲、成为欧洲一员也从此成为土耳其人的世纪梦想。
1963年，土耳其成为欧洲经济共同体的准会员国。1987年4月14日，土正式向欧共体提出加入申请。由于塞浦路斯问题、土希（腊）矛盾以及土政治、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土加入欧盟进程一直无大的进展。冷战结束后土入盟出现新的变数，欧盟从政治上考虑将东欧国家纳入东扩的优先对象，土希望更加渺茫。为此土欧关系一度恶化，土宣布中止与欧盟的政治对话，并扬言要撤回入盟申请，外交上提出“向东”政策。上世纪90年代末，土欧关系好转。1999年底欧盟赫尔辛基首脑会议决定接纳土为候选国，使入欧进程出现重大转机。此后，土政府加速改革步伐，取得一系列重大进展。今年10月，欧盟委员会发布评估报告，称近年来土在政治、经济、司法和人权等领域的改革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已完全达到入盟的相关政治标准，并建议欧盟启动与土的入盟谈判。英、法、德等大国首脑也公开表示支持启动与土谈判。
土耳其对美国具有重要战略价值，也是美国向“大中东”推荐的民主与世俗样板。但如果入盟失败，土耳其可能开始角色的转换
欧盟之所以准备启动与土的谈判，主要考虑到三个因素：第一，在连续接纳十个新成员后，在土入盟问题上欧盟正面临越来越大的政治和舆论压力。土指责欧盟搞双重标准，对土存有“宗教文化的偏见”，是企图将欧盟建设为一个“基督教文化的俱乐部”。欧盟再不启动与土谈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第二，当前西方与伊斯兰世界矛盾激化，欧盟希望以此来缓解矛盾，证明东西方文明可以对话。第三，美国压力。从克林顿到布什，美一直积极推动欧盟接纳土。今年6月，布什在伊斯坦布尔发表演讲，再次明确表示土“作为一个欧洲国家应该属于欧盟”，而“欧盟接纳土将证明：欧盟并非是一个单一宗教的俱乐部”。
尽管如此，土何时能加入欧盟仍是个悬案，一般估计土至少还需等待十多年。土尚未达到加入欧盟所需的“哥本哈根标准”是一大障碍，而土欧在文化、宗教等方面的巨大差异则更令欧洲人担心。许多欧洲人害怕近7000万人口的土耳其加入欧盟不仅会拖累欧洲经济，还将成为欧盟的“老大”，基督教文明将受到伊斯兰文明的威胁。此外，土入欧也将使欧盟边界历史性地扩展到伊拉克、伊朗和中亚边境，这对欧盟将是巨大考验。而对土而言，最终能否加入欧盟也直接关系到其未来。亨廷顿认为，如果加入欧盟迟迟不得进展，土耳其“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可能乐于放弃它像乞丐一样恳求加入西方的令人沮丧和羞辱的角色，恢复它作为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主要对话者和对抗者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更高雅的历史角色”。毫无疑问，欧盟拒绝土将带来巨大的地区格局和地缘政治变动。
美之所以力挺土入欧，是因为土对美具有重要战略价值。冷战期间，美以土作为对抗原苏联的桥头堡，吸收土为北约成员，并在土驻军。冷战后，土又成为美向中亚、高加索和巴尔干地区势力渗透的前沿基地，同时也是美大力向这些地区推荐的民主与世俗样板。“9·11”后，特别是反恐战争开展以来，随着美国与伊斯兰世界关系的恶化以及“大中东计划”的推行，土在美对外战略中的地位再次提升。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问题上希望得到土的帮助，借助土的伊斯兰身份及其作为伊拉克邻国所具有的特殊作用。目前土在阿富汗领导北约部队。土在协助稳定伊拉克局势上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为此布什一再向土承诺不会允许库尔德人独立。二是希望将土作为美与伊斯兰世界“关系和睦”的一个象征。为此，美支持土加入欧盟，称这“将成为穆斯林世界和西方关系的一个重要进步和发展，将使那种所谓不同文明间冲突的说法成为过时的神话”。此外，美也希望将土作为向“大中东”推行民主改革计划的样板进行推介，希望土在此方面扮演重要角色。今年6月，布什特意邀请土总理埃尔多安出席在美举行的八国峰会，即凸显了土的特殊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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