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秋，舟山东极附近海面，一艘日本船被击沉。善良勇敢的中国渔民——摇着小舢板救起384名英军战俘
通讯员 周永章 本报记者 江跃中
在浙江省舟山市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上，来自普陀区东极岛的舟山市人大代表王海刚提出一个议案，要求打捞“里斯本丸”沉船。议案写道：“据有关资料记载，‘里斯本丸’当年满载着近2000名英军战俘、侨民、日军以及在我国和东南亚一带掠夺的大量珍贵文物和财宝，途经东极青浜岛海域时被击沉，舟山渔民勇救盟军……如果打捞成功，可以建立二战纪念馆和纪念碑。”
应香港“二战”退役军人会邀请，舟山市“里斯本丸”沉船事件历史研究会近日组织当年参加营救盟军战俘的5位舟山老渔民赴香港，接受媒体记者采访。老渔民们的回忆再现了二战期间一个感人的故事——
轮船改装运送战俘 鱼雷击中“里斯本丸”
1941年12月，日本在偷袭珍珠港的同时，集中兵力从中国华南向香港发动进攻。12月25日，香港沦陷，大批驻扎香港的英军被俘。
1942年9月25日，关押在九龙及香港岛的1816名英军战俘(包括部分后备军人员及加拿大官兵)被押上7152吨的客货轮——“里斯本丸”。日军用这艘经过改装、安装了军事设备的客货轮运送战俘，却没有在船上悬挂相关旗帜或标志，由此给英军战俘带来了灾难。
9月27日拂晓，“里斯本丸”从香港启航，驶往日本，战俘们被关押在3个货舱里。舱内空间狭窄、异常闷热，所有战俘肩并肩挤坐在一起，许多人患有痢疾，混浊的汗臭味和排泄物的气味，令人难以忍受。
9月30日晚，潜伏在上海南部海域侦察的美国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第81分队的“鲈鱼”号发现了“里斯本丸”并一路跟踪。10月1日，当“里斯本丸”航行至舟山东极附近海域时，“鲈鱼”号近距离连续发射了几枚鱼雷，其中一枚击中“里斯本丸”的燃料舱，船上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英军战俘跳海逃生 船上日军机枪扫射
“里斯本丸”被鱼雷击中时，战俘们正在船舱里等待早点名，一些病人提出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但遭押送的日军拒绝。
“里斯本丸”被击中后开始大量进水。当天下午，搭乘“里斯本丸”回国的700多名日军官兵被先后转移到赶来救援的日军海军“黑潮”号驱逐舰和另一艘运输舰上。
“里斯本丸”上仅留下战俘和日军卫队及船员。为防战俘反抗，日军封闭所有舱口，钉上木条，盖上防水布，还用绳索捆住。此时船舱里既无灯光照明，又隔断了新鲜空气的流通，令人窒息。经过一天一夜的漂流，失去动力的“里斯本丸”船体开始倾斜，渐渐下沉。
危急时刻，英军战俘斯图尔特上校组织一小队人员采取行动，但未成功。
次日上午8时左右，“里斯本丸”船长决定弃船。
日军运输船随即派出救生艇，带走日本船员和大部分卫兵，仅留下六七个日本卫兵在甲板上监视战俘，他们企图让所有战俘与“里斯本丸”一起葬身大海。
9时许，船体又出现较大幅度摇摆。这时，波特中校等4位英军战俘找到了另一条通往舱口盖上的木梯，打开舱盖，爬上甲板，船上几个日本兵发现后即开枪射击，波特中校当即中弹身亡，其余人被迫撤回船舱。
当“里斯本丸”最后一次剧烈晃动时，船尾迅即下沉，海水很快便灌进了已被打开的下舱里。
最先遇难的是关押在3号舱里的战俘。见此情景，1号、2号舱的战俘们不顾一切地冲上甲板，跳入大海逃生。周围船上的日军非但不援救，反而用机枪、步枪射击落水的英军战俘。
当几名英军战俘好不容易才爬上日军舰船垂挂的绳索时，又被日军野蛮地踢了下去……
有船人家摇出舢板 岛上渔民出海救人
“里斯本丸”出事的地点，位于舟山东极附近海面(今属浙江省舟山市普陀区东极镇管辖)，距事发地点最近的是青浜、庙子湖等小岛，岛上居民主要捕鱼为生。当时，舟山本岛及岱山等周围一些重要岛屿已被日军占领，但外围小岛仍为地方抗日武装所控制。
1942年10月2日9时许，随着一股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漂流至东极岛约2海里处的“里斯本丸”尾部沉入大海，头部向上翘起，轮船上英军战俘和大批财物坠入汪洋之中。当时，正值大风狂潮，一道道海浪翻卷着漩涡，吞噬着挣扎的落水者。
舍命救海难，这是舟山渔民的传统美德。东极、庙子湖等附近小岛渔民见此情景，当即自发驾着小舢板出海救人。今年78岁的青浜岛老渔民陈永华对60多年前的情景记忆犹新：“那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三，船沉没时，掀起的浪头有半天高，海面上哭喊声和枪声响成一片。阿拉(我们)看到许多穿着蓝色救生背心的外国人在海上挣扎，岛上只要有船的人家都把船摇出去救人了。我当时只有15岁，也下海从一块小礁石上救起了两个英国人，把他们拉上舢板、送上岛……”
死里逃生的战俘面露感激，用手势和生硬的中国话告诉渔民，他们是与中国人民并肩作战、打击日军的英军官兵。
青浜、庙子湖等附近小岛198名渔民自午夜起，先后出动小渔船46艘65次，共从海面上救起384名盟军官兵。一些英军战俘游上了附近无人岛礁，也被渔民救回。
英军战俘幸存者汉密尔顿中校在他的回忆文章中写道：“原先日本人的本意是让战俘全部淹死，这样他们就可以说船是被美国人击沉的，他们没有机会实施救援。后来在海上看到中国人救了如此多的战俘后才明白，他们的计划不可能实现，所以改变了策略……”随后，日军也从海里救起了部分英军战俘。但仍有843名盟军战俘葬身大海。
汉密尔顿指出：“所有的战俘原本都是能得救的，在日本人转移自己人的同时可以转移他们。”
日军上岛疯狂搜捕 3名战俘被藏山洞
救上青浜岛的盟军战俘大部分被安排在“天后宫”庙内暂住，一部分人分散住在渔民家里。被救上庙子湖岛的盟军战俘，则全部被接到渔民家中。
青浜岛、庙子湖岛都是靠近公海的悬水孤岛，面积均不到2平方公里，岛上不种粮食，只种少许番薯。日军侵占舟山后，小岛与外地隔绝，岛民生活极端困苦。大多数战俘被救时，仅穿着短裤背心，又在海水中苦苦挣扎多时，体能消耗殆尽。目睹战俘如此惨状，岛上渔民拿出所有的粮食、鱼干和番薯等给他们充饥，还找出衣服给他们穿。为感激渔民的热情，英国士兵奥尼斯特意将心爱的戒指作为纪念品，赠给渔民边德云。
10月3日，空中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几架日机飞临上空，向“里斯本丸”沉没的海域投下大量炸弹。
10月4日，5艘日舰开抵东极海域，约200名日军上岛挨家挨户搜查，威胁渔民不得隐藏一名战俘。
但日军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的淫威和刺刀下，青浜岛有3名英俘——英军尉官法伦斯、英国商人伊文斯和外交官詹姆斯顿，在岛民掩护下躲过了大搜捕。渔民唐如良、翁阿川等把他们藏进岛北面崖壁下的小湾洞，每天派人送饭。
3人躲藏了5天后，打扮成渔民模样，由渔民唐品根等驾船和定海县国民兵团抗战自卫第四大队派人护送，躲过日本巡海炮舰，转移到另一小岛作短暂休养，后被送出海岛，辗转至重庆，最后由英政府驻华使馆接回国。詹姆斯顿等3名英军战俘居留重庆期间，以亲身经历在广播电台上揭露日军暴行，引发国内外强烈公愤。
在青浜岛、庙子湖岛上被日军抓捕的英俘，连同日军从海上救起的幸存者，一起被送往上海集中后，押送至日本本土战俘集中营。在日本战败后大都生还与亲人团聚。
1949年2月27日，香港隆重悼念“里斯本丸”上遇难的英军官兵，并高度赞扬东极渔民。为感谢渔民们的义举，特由香港总督赠给“海安”号机动渔轮一艘，以及奖金和由盟军最高统帅部颁发的奖状。
岁月如梭，当年参与救护的渔民已陆续去世，就连原先尚有桅杆露出海面的“里斯本丸”，也随着潮流和海底地势的变化完全湮没，但舟山渔民勇救“里斯本丸”英军官兵的故事至今被中英两国人民传颂。
相关链接
■1998年，舟山市交通委在当地政府的配合下，组织人力对“里斯本丸”沉船进行深水探摸。
■探摸发现，沉船水深27米，长约116米、宽约18米。
■2002年10月，在东极渔民勇救“里斯本丸”英军官兵60周年之际，邮政部门印发2600多份纪念邮封，纪念中英两国军民的生死情谊，唤醒人们逐渐淡忘的记忆。
■今年，这一重大事件被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列为重大外宣题材。以舟山渔民勇救“里斯本丸”英军官兵史实创作的电影剧本《东极营救》，被国家广电总局列为中国抗战胜利60周年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暨中国电影100周年重点影片，将于近期开拍。
■当年冒着风浪救援英军官兵的近200名中国渔民，如今健在的仅剩13位。“里斯本丸”事件英军官兵的幸存者中还有11人健在。
■王海刚在舟山市人大会议上提出打捞议案后，舟山市有关部门高度重视。目前，打捞的前期研究分析论证和准备工作正在积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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