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刘心武的出现,为今年的红学热,浇上了一把油。他在中央电视台十套《百家讲坛》上陆续录播了18集《揭秘〈红楼梦〉》系列讲座》,随后又出版了系列图书,在国内主流红学研究专家的一片质疑和不屑声中,收视率暴涨,图书销量节节升高。
刘心武的观点奇异诡谲。骂他的人多,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在一个网站上关于“你如何看待红学界与刘心武之间的这场论争?”中持“支持刘心武,人人都有研究红学的自由”的有76.27%,“闹剧,这是一种炒作”占17.8%,认为“红学家们的说法很对,刘心武在误读”的则只有5.93%。
刘心武10年研究《红楼梦》的观点是,解读《红楼梦》应从秦可卿入手,并把自己的研究称为“秦学”。
大众为何选择刘心武?
事实上,《百家讲坛》所邀请的并非只有刘心武一位研究红学的。在去年底的《红楼六家谈》系列里,央视邀请了原曹雪芹研究会会长胡德平、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蔡义江、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研究员吕启祥、辽宁师范大学教授梁归智、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周思源等数位红学名家。但是,真正形成新闻事件,引起大众关注、谈论的,基本上还是刘心武。
学者冯其庸接受采访时,认为刘心武之所以会这么热,媒体不无关系,央视的宣传效果很重要。蔡义江认为,刘心武的讲座娱乐性强。刘心武本身是一个著名作家,讲得又新奇,故事迷离有趣,所以观众喜欢。他很警惕学术的娱乐化倾向:“现在的观众对娱乐很看重。甚至把学术与娱乐之间的界限模糊了,还以为娱乐给学术带来了新的空气。其实这是一种伤害。”
问题是,十多年前,刘心武就写了小说《秦可卿之死》,关于秦可卿的基本观点那时已体现,影响不算大;而今天,他的说法上了中央电视台这个权威媒体,而《百家讲坛》又正好是一个学术的节目,他把小说换成了学术,大众便很快相信了,影响相当大。许多普遍百姓当真就认定,秦可卿就是前太子之女,《红楼梦》谈的就是清宫秘史了。蔡义江谈到前几年,“霍国玲的《红楼解梦》也谈了一段宫廷秘史,在很多高校作了讲座。在北大讲的时候,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的老师都不好意思了,只好解释:这些学生,对文学都很好奇,可对清史刚好不太了解。”
简而言之,刘心武迅速夺得大众的心,与他的作家身份、学术外衣、八卦视角、通俗表达都有直接而密切的关系。
冯其庸则直言:对于是否“误导”这个问题也不用太紧张。刘心武说了一段“清宫秘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像霍国玲《红楼解梦》也曾经轰动一时一样,但后来人们慢慢发现是错的,那个潮流也就过去了。“等待时间的考验吧”。
红学界围殴刘心武?
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胡文彬在媒体上发言,批评刘心武“你在家怎么猜谜都可以,写出著作也可以,问题是你不能把猜谜的结论拿到中央电视台上宣传”;学者吴祚来曾在文章《从刘心武包二奶看知识分子的堕落》中,批评刘心武把红学变成包二奶一样病态的精神寄托方式。这些难免过激的言论,一下子点燃了之前对刘心武批评的星星之火。外间看来,就出现了一种学界“围殴刘心武”的奇观。
有趣的是,学术界很少批评刘心武具体的观点,而是主要批评其治学方式以及误导观众这一点上。不管刘心武如何强调自己是进行“文本细读”和“原型研究”,他的这种研究方法基本被认定为属于“新索隐派”。冯其庸的态度可谓是一个代表:“研究应该有规范,既然叫做红学,学就要讲究规范。既然有考证,证在哪里?都是需要规范的。我们是不赞成他这种随便说的,主要是对年轻人造成影响不好。”
捍卫刘心武说话的权利?
而另一个奇观是:声援刘心武的作家学者也非常多。他们的态度是: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包括薛涌、朱大可、张闳、邱华栋等,都坚决认同他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红学界”没有资格进行“学术围剿”。同样在做《红楼梦》研究的陈林便代表了这种态度:“学者对刘心武的批评是对的,学术必须实证,而他只是一种猜谜。我尊重他的研究,但不同意他的观点,不过,我仍要捍卫他说话的权利。刘心武通过自己的研究,使大家关注《红楼梦》,而且是这么有趣的方式,有何不可?”
即使是刘心武本人的态度也很可玩味:“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研究心得都是对的,更不要求观众和读者认同我,我只是很乐于公布自己的心得”。他自谦地说:“你完全不必认同,你应该保持对我观点的警惕性,以便得出更正确的结论。”他捍卫的只是自己说话的权利,很少去坚持他的观点。
在这种指责之下,红学界反而成了“学霸”,成了理亏的一方。冯其庸不得不说:“他在中央台讲这么多,有人赞成,有人反对,都是正常的。我们有不同意见,他有权讲,我们也有权讲,所谓的学术霸权,霸权在哪里?只准他说,不许我们说,这才是霸权。有人赞成他,我们也不会去压制别人,大家都摆出自己的意见,才是正常的。”蔡义江很委屈地说:“有些媒体把刘心武的观点炒作成正确的,并且,把红学界对刘心武的批评意见上纲为‘围殴’,说我们是进行‘学术垄断’。其实,刘心武的这种索隐的方法前人早就走过了,走不通,所谓‘叫停’只是一种劝告,不是禁止。我们哪可能禁止谁去读什么书,做什么研究?谁也限制不了谁,谁也垄断不了谁。”他还告诉我们:“红楼梦学会不是机关,仅仅是一个民间组织。红楼学会没有一分钱,里面的人也领不到一分钱,我们都是自己拿钱来做研究的,根本不是‘国家养着’,过去还有一个秘书的编制,现在连这也取消了。”
对于刘心武反复强调自己的民间立场,几乎每个受访学者的态度都是:学术研究不分圈内圈外,民间不民间的问题,人人都可分析研究,但要尊重起码的学术规范。而且,如果他只是个人讲,发表意见还好,他又标榜自己是做学术研究,还出来一个“秦学”,那是不是应该遵循学术规范?冯其庸就说:“如果说民间我才是最民间的,我只上过小学五年级,在农村干过很多年农活,我是出身民间。但研究问题我们就应该讨论问题本身,遵循问题本身的规范。不是说他是民间的就可以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