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彬认为,现在的“红学热”是一种虚热。
胡文彬:勿以《红楼梦》欺世盗名
胡文彬,著名红学家,现为中国红学会副会长、研究员。出版学术著作有《红学丛谭》、《红边脞语》、《列藏本石头记管窥》、《红楼梦子弟书》、《红楼梦说唱集》等,近作有《红楼长短论》。
现在所谓的“红学热”是一种发高烧,是虚热,繁而不荣
记者:我们注意到,近来社会上有许多关于《红楼梦》的书出得非常多,出现了一股“红学热”,你怎么看待这一股热潮的出现?
胡文彬:我只说一下自己的观点。要我来看,现在所谓的“红学热”是一种发高烧,是虚热,繁而不荣,是塑料花装饰出来的繁荣。从学理上来说,这些书能进入学术性研究的不多,戏说的成分太多。这么多年来我们的“红学”研究有些进步,按理应该是有所整合的、有条理的,但现在很多人是把《红楼梦》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非学理性的东西太多了,把《红楼梦》变成了一本《中国谜语大全》。至少我认为不是真正的繁荣,而是一些所谓的红学家在那里高谈阔论摆龙门阵。
记者:出版了这么多关于《红楼梦》的书,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的下一代来了解《红楼梦》是不是也起到一种普及的作用?
胡文彬:这不是一个普及性的问题,你说这些书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有些人正是抓住了当代青年的一些思想不成熟、基础知识还比较薄弱的弱点,从而取悦这一部分读者。但这是个长久的问题,一旦这些年轻人获得了足够的知识以后,我想他们就会弃之而去。
百家争鸣必须在一种学术规则之下进行
记者:也有人认为现在的“红学”研究过于集中在考据上面,有可能不利于社会大众来认识和欣赏《红楼梦》?
胡文彬:研究当然不只是一种考据,而应该是百家争鸣,但百家争鸣是必须在一种学术规则之下的,你不能胡说八道。有些人去考证秦可卿什么的,还要上中央电视台去讲,他的这些东西都是根本无法验证的。红学研究我们要百家争鸣,但不管是什么动机,必须维护一个原则,那就是可验证的。
另外来说,我们要寄希望于未来的青年人,他们在学会辨别之后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学术。我也买了一些年轻人写的书,他们的书可以比学术书赚钱,对“红学”大众化有作用,但人家叫《职场红楼》,摆明了是戏说或者什么,没有装模作样说是做学术,我想在这样一个快餐文化的时代,这些都是可以的。真正可恶的是一帮人打着学术的旗号,那是一种欺骗,是欺世盗名。每一个时代的读者的解读都是有时代特点,“红学”这一两百年以来,有人在规规矩矩做学问,也有人在狗尾续貂做小说,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我刚才一直强调的是,一帮人打着“红学家”的旗号,贩卖的是非学术性的东西,这对学术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记者:我理解你的意思。那么对于有志于研究《红楼梦》的人,应该持一种怎样的态度?
胡文彬:作为学术来讲,全民都是红学家,也就没有红学家了。学术毕竟是少数人的事情。如果三个人中就能砸中一个红学家,那是非常可悲的事,也是极不正常的。
我们应该是一个正常的心态,研究就是研究,戏说就是戏说,把心态摆得正常一点。
张柠:《红楼梦》有中国传统文化上的价值, 但它与现在的生活毫无关系。
张柠:《红楼梦》的叙事没有现代品质
《红楼梦》是古典文学的高峰,但作为近现代小说概念来说,还不够资格
都市报:你是如何评价《红楼梦》的?
张柠:我曾经在一篇讨论“伟大的小说”的文中,提到过《红楼梦》的叙事根本没有现代品质。在我看来,《红楼梦》作为古典文学遗产来说,是一座高峰,但作为近现代小说概念来说,还不够资格。西方概念中的小说是以叙事性为主的;但《红楼梦》是抒情性的,它笼罩在神话背景下,浪漫色彩浓重,是梦、是太虚幻境、是命运预先规定好的一切。
近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与资本主义市民社会和个人主义相关,与对个人经验的迷恋相关。凭个人的经验就可以抵达真理,无需神话。现代小说其两大要素是叙事性和个人主义,而《红楼梦》都不符合。
都市报:你点评《红楼梦》为“阉人叙事”,《金瓶梅》为“伟哥叙事”,为什么?
张柠:市民社会的行为,应有信念作为支撑,有价值信仰作为支撑;而《金瓶梅》没有,它仅仅是被割裂的器官在萌动,与中国传统的价值观相违背,也没有价值体系的支撑,没有整体性。而《红楼梦》里,主角人物都是未成年人,没有欲望。《红楼梦》强调的是即使有性的能力也没有性的意愿的一群人,所以我称之为无性的“阉人叙事”;《金瓶梅》强调的是超出人性的一群“器官”,所以我称之为“伟哥叙事”。
《红楼梦》不是悲剧,而仅仅是佛教的悲观
都市报:你关于《红楼梦》的阅读经验是什么?
张柠:我觉得《红楼梦》很好读,我读过许多遍,为它着迷。最后一遍读红楼梦,是在1998年,读的是竖版繁体的。从纯文学的角度来说,《红楼梦》是一部好作品,是那个时代的集大成者。《金瓶梅》则出色地提供了经验的真相,很有勇气。
都市报:王国维说《红楼梦》是“悲剧中的悲剧”,你认可吗?中国的悲剧和西方的悲剧有何不同?
张柠:西方的悲剧,还是积极向上的叩问;而中国的悲剧,更多提一种怨和冤,较个人化。现代小说,应是由人的行动自身决定了命运,由行动带来的悲剧,悲剧应由人本身来承担。王国维套用叔本华的观念,认为《红楼梦》是“悲剧中的悲剧”,我认为《红楼梦》不是悲剧,而仅仅是佛教的悲观。
我们并不能否认《红楼梦》,但它与现在的生活毫无关系
都市报:两百多年来,这部小说为何会被推上这样崇高的地位?
张柠:《红楼梦》是杰出的古典遗产,站在今人的角度,《红楼梦》可借鉴的东西很多,包括写作的技巧等等。但事实上,我们的小说缺的不是技巧,而是整体性。《红楼梦》有中国传统文化上的价值,但它与现在的生活毫无关系,怎么借鉴?《红楼梦》不会再现。对于文学而言,200年了都出不了一个天才式的作家,是非常正常的。
都市报:现在关于红楼及红楼的一切,都在纷纷出书,你如何看待?
张柠:这就是借鸡生蛋。吃《红楼梦》和吃鲁迅是一样的,傍着伟大的作品总比傍着二三流的作品易吃饱。 (本报记者侯虹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