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弗问题药出厂价仅2元到患者手中变成38元　按竞标价召回几千万的召回费使厂家陷入绝境

　　药品购销链“勒死”欣弗老总?

　　以药养医低价药难中标中介捞油药厂压价出劣药卫生部专家表示现状不改变欣弗事件可能重演

　　10月31日晚上，安徽华源生物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裘祖贻把一根绳索结成一个圈，又把自己套在了里面，从此和濒临破产的安徽华源诀别。

　　从裘的遗书中可以看出，他的自杀和药厂陷入困境有很大的关系。记者调查了解到，欣弗出厂价在2元左右，欣弗事件后，厂方要以高出出厂价近20倍的竞标价召回产品。

　　厂方需要召回的问题欣弗超过300万瓶，召回的费用需几千万元，无疑是一根要命的锁链。

　　卫生部专家孙东东表示，药品招标制度存在缺陷，使低价好药难以中标，药厂和医院的利润继续减少，流通中间环节瓜分的利润继续增加。如果不改变这种现状，欣弗事件有可能重演。

　　欣弗召回

　　企业陷入绝境老总以死谢罪

　　安徽华源生物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裘祖贻在遗书中说，企业陷入了绝境，无法向工人交代。“决心以死谢罪，与欣弗同去。”

　　事后，安徽华源几位中层干部分析，裘遭遇的压力除了受害者家属反复来公司吵闹外，还来源于公司的财务危机。

　　“公司财务相当困难，可以说是资不抵债！”11月5日，安徽华源一位姓刘的中层干部介绍，“单单就药品召回这一块花费就可以把公司逼入绝境。”

　　据安徽华源公司对外公布的情况：9月30日前安徽华源从全国27个省市区回收及就地封存277万多瓶欣弗，并在药监部门现场监督下，在10月中旬将277万多瓶欣弗集中销毁。

　　安徽华源负责人介绍，药品召回之所以花费巨大，是因为基本上按药所到流通环节的流通价格回收。欣弗的出厂价在2元左右，而在许多医院经过中间商后，购进价格超过了20元，所需费用可想而知。

　　“事实上，很多药是先回收销毁再说，目前还没有来得及给代理商赔付钱。如果再算上工人工资、回收运费，这笔钱几千万都不够。”安徽华源一位负责人说。

　　药价魔术

　　中标后药价膨胀2元药竟成38元

　　记者调查了解到，欣弗最终到达患者手里有两条途径。

　　一条途径是，安徽华源将药销售给药品批发市场，然后批发市场直接把药卖给乡镇医院、个人诊所和药店。据了解，安徽阜阳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药品批发市场，不少欣弗是通过批发市场到达基层的小医院或者个人诊所销售。相比之下，欣弗以此途径到达消费者手里价格比较低，每瓶不会超过10元。

　　但如果想要进入地市级城市的医院药房，欣弗要走另外一条流通途径：安徽华源先联系好各地区代理商，再参加各地组织的药品集中招投标（一般由地市级卫生部门牵头），中标后，代理商再和医院签订真正意义的购销合同。

　　据了解，正是通过这个途径，欣弗最终到达消费者手中的价格可高达38元；其中一个重要环节是，欣弗参加各地的竞标价是在20元至25元之间，也就是医院购进欣弗的价格在20元至25元之间，但厂家给地区代理商的价格也就在2元左右，药价膨胀发生在药品竞标环节。

　　据了解，欣弗事发前，有40%左右是通过药品招标进入到各医院销售。

　　寄生中介

　　操办招标捞油水各项收费名目多

　　“他的死，现行的药品流通体制负有责任！”安徽华源总经理裘祖贻自杀后的13天，认识他的生意伙伴、重庆长龙集团董事长刘群异常激动地说。刘群一直在做医药流通领域的生意。

　　刘群认为，现行的药品招投标流通方式，除了存在药商——医院院长（包括个别卫生部门领导）——药剂科长——有处方权医生的腐败利益链外，还养活了一批招投标中介机构。而卫生部专家组成员、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孙东东形容这些中介机构为“寄生虫”。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各地组织的药品招投标活动是由卫生部门牵头，而卫生部门往往委托中介机构具体操办招投标活动。要竞标的企业就要事先和这些中介机构联系。

　　刘群说，药品招投标中介公司明码标价的投标费用就多达数十项：评审费、履约保证金、投标保证金、进门费、管理费、入围费、专家评审费、中标服务费、药品质量检验费、会务费、场租费、磁盘费、网上招标培训费等等。

　　数据显示，华北制药平均每年花在招标上的费用约为2000万元，东盛集团每年用于投标上的费用也有几千万元。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孙东东说，他在调研中了解到，哈药集团为了复印标书，一年竟然用坏了6台复印机。集团还配备了几十人的专职人员应对竞标工作。

　　中标内幕

　　想要中标幕后公关医生要拿“开单费”

　　“虽然有的医院欣弗的售价高达38元，但厂家其实获利是非常可怜的！”安徽华源一位负责人说。

　　在安徽一名从事过欣弗销售的知情人士说，欣弗之所以能成为他所在销售区域医疗机构的中标药品，和背后的公关工作是密不可分的。如果你明白这幕后的操作，就会理解为什么厂家给代理商的批发价在2元左右，而参加竞标的价格要突破20元。

　　他进一步解释说，各地的招投标负责人一般都是卫生系统领导及医院的负责人，因此他们的评判就决定着参加竞标的药品能否竞标。很多评判项目掺杂有主观因素，因此竞标前的公关更为重要。

　　这位知情人士还透露，欣弗20元的竞标价事实上还包括另外一项成本：给医生的开单费。

　　“中标了，并不代表你已经把药卖出去了，你还得和医院签真正意义的购销合同，而且还要让有处方权的医生有动力去开单让消费者使用你的药，否则最后药品还是可以被退回。”他说。

　　据这位人士透露，他给所在市的一家医院医生的开单费是2.5元（指欣弗），欣弗在其他销售区域也有类似的情况。

　　以药养医

　　药价高皆大欢喜低价好药难中标

　　孙东东教授说，6年前，国家推行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制度设计的初衷是好的，政府部门希望通过这一措施规范医疗机构的购药行为和药品流通秩序。但因为“以药养医”的体制没有变，药品招标制度本身存在缺陷，在实际实施过程中被既得利益集团所利用产生了诸多弊端。

　　他分析说，招标方和投标方都希望中标价格越高越好，中标价格越高，中介收的手续费越多，医生或者关键人员的灰色收入可能也就越多。石家庄有一家药厂生产的某药质量好、价格也便宜，但屡次参加北京市的药品招标都没有成功，最后在政府干预下才进入了采购名单。

　　刘群举例说，如云南特安纳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血塞通”，是中老年人心脑血管常用药，中标价为每盒19.17元，但在当地一家医药商城，同一生产厂家生产的“血塞通”仅卖7元。

　　刘群说，即使一种低价药中标成功，也可能因为利润少无法给医生足够的回扣，医生就会向患者提供价格更高的同类药，低价药还是会因为无法售出被淘汰。

　　中国医药商业协会副会长王锦霞也认为现行的药品招标做法存在着较大弊端，她说：实行招投标以来，药费不降反升、质优价廉的药品中标即死。

　　劣药之源

　　药厂间竞争压价压缩成本出劣药

　　刘群回忆说，3年前他的公司从安徽华源购进欣弗的批发价在10元左右，随后同类药在各地的招投标中虽然价格越来越高，但厂家批出的价格却越来越低，最后降到了2元左右。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流通费用越来越高，药厂间因为竞争只好相互压价，获利更多的只是药物流通的中间群体。”刘群说。

　　孙东东调研的结果是，药品通过招投标进入医院，获利最多的不是医院，也不是药厂，而是药品流通中间环节的利益链，他们分去了总利润的六成至八成。而且趋向是药厂和医院的利润继续减少，流通中间环节瓜分的利润继续增加。

　　“这就导致生产方想尽办法节省成本，甚至出现劣质药或者假药。同时由于没有足够利润去搞开发科研，药厂最终只能以低水平生产。如果不改变这种现状，欣弗事件有可能重演。”孙东东说。

　　欣弗事件后，国务院组织了专家组前往安徽华源调查。一位参与调查的人员向记者透露，厂方之所以降低灭菌温度，是因为发现最初的90摄氏度削弱了药效，从成本角度考虑，然后设计了降低温度加长时间的灭菌方案，最终导致劣药产生。

　　链接

　　药品招投标程序

　　1.汇总各医疗机构药品采购计划

　　2.组织专家委员会审核各医疗机构提出的采购品种、规格

　　3.确定采购方式

　　4.审核药品供应企业(投标人)的合法性及其信誉和能力

　　5.审核投标药品的批准文件和近期质检合格证明文件

　　6.组织开标、评标或谈判，确定中标企业和药品品种品牌、规格、数量、价格、供应(配送)方式以及其他约定

　　7.决标或洽谈商定后，组织医疗机构直接与中标企业签订购销合同

　　8.监督中标企业做好药品配送工作

　　(根据《医疗机构药品集中招标采购试点工作若干规定》)

　　文/本报记者廖洪武制图/刘江

　　拿什么拯救“裘祖贻们”

　　安徽华源生物药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裘祖贻自杀身亡。该公司的问题药品欣弗出厂价仅2元，但在医院出售高达38元，导致召回药品需要付出近20倍的代价。裘祖贻在遗书中认为企业已不堪重负，无法向职工交代。

　　裘祖贻用他的死玩起了“黑色幽默”。药品出事了，他和他的公司在为所有利益获得者承担着责任，这不公平，但没办法。以往，都是患者在为医药价格痛苦不堪，而欣弗事件，则把重压放在了生产企业身上，一直被捂在盖子里的药品成本曝光了，一条被人们广泛传言的利益链条曝光了。药品暴利，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展现在人们面前。

　　药品价格虚高，给无数老百姓增加了沉重的负担。这不是一个新问题。可一旦采取措施平抑药价，就会招致一片抱怨之声，利益链条上的人们会大倒苦水，会让低价药难以销售，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抵制一切可能让他们少赚钱的做法。所以喊了这么多年，药价仍然难以控制，出现裘祖贻自杀的事情，是必然的结果。

　　药品价格高的根源，就在于不合理的药品招标体制。招标的弊端，业内人人俱知，却不能罢手，蒙的就是付出沉重代价的百姓，欺负的是许许多多的裘祖贻。可以说，这个体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国计民生，严重影响到了医药系统乃至政府在人们心中的形象。裘祖贻的死再一次提醒人们，必须立刻严管医药价格，不能再以任何借口、任何方式拖延下去，否则以后悲剧仍然不可避免。

　　事实证明，仅仅靠着卫生部门，是不可能管好药品价格的。在医药领域混乱的情况下，必须使用重典，由物价管理、监察部门乃至公安部门介入医药销售体系，向全社会公布药品的成本价格和合理的利润指标，换句话说，交代给老百姓一个指导价格。对于在利益链条上牟取暴利的人，则要严厉打击，触犯法律的，必须绳之以法。

　　面对“高烧”的医药价格，老百姓没有办法，裘祖贻们也没有办法，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政府身上，政府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本报评论员程赤兵

(责任编辑：车东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