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遭遇体罚后》

　　撰稿：吴国平

　　个案提示：月前，《北京娱乐信报》刊登《学生不听话，老师逼他舀尿》的消息，披露了发生在北京一所寄宿制民办中学里的事。初一学生春春睡前在宿舍尿桶里小便，没注意尿桶快满得没法倒了，值日生把此事告到老师那儿。老师让春春来倒这桶尿，看他个头小倒不动，让他一杯一杯把尿舀到盆子里，再把尿倒干净。这事很快传得全校皆知，也让春春又怕又羞不敢去上学。春春的妈妈可忍不了儿子受此委屈，又气又恼的她，不知道如何帮孩子找回原来的快乐……

　　1、有时睡到半夜，就有同学扒他的裤子

　　今年11岁的春春，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因为在爸爸那边家族里就生这一个男孩，在妈妈这边家族里也只有他一个男孩，所以老老少少非常喜欢他，从小到大都没人打过他，或惩罚过他。而春春也一直是爸爸妈妈眼里的“乖儿子”。然而，就是老师的这一次惩罚使他性情大变。当小春春跟着妈妈一起来到央视《心理访谈》求助时，春春明显的忧郁，就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合，眉头紧皱，眼神里写着忧伤。妈妈说，儿子以前可活泼了，根本不像这样蔫。他5岁就学武术，参加全省比赛时排在前八名。好多记者采访他，给他拍照，还上领奖台讲话，一点都不害怕。

　　小春春家住东北，他为什么11岁到北京来上初中呢？原来，爸爸妈妈在北京开了个小饭馆，生意红红火火。可这一来，他们就很少有时间回去看儿子。所以，春春去年要上初中时，就把儿子接到北京来上学了。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新的学校里，人见人爱的儿子却遇上一连串麻烦事。他在同学中年龄偏小，个头又不高，就有同学总欺负他。有一次睡觉打呼噜，就被同学告状到老师那里，说他吹口哨，春春不承认。老师就说，你没吹，我就一直打到你承认为止。然后，就对春春抽嘴巴子。春春因害怕，被抽了很多巴掌后承认了。有时睡到半夜，就有同学扒他的裤子，把他整醒后弄哭了。可当他与学生吵起来的时候，那些欺负他的同学反而去告诉老师，说春春闹得不让他们睡觉。老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春春训一顿，还被罚扫一周地，罚十块钱。就在“倒尿”事件发生后，小春春也不敢把情况告诉大人。有一天，正好学校有车在西红门南站接学生回校，春春的爸爸抽空来送他。等到车来了，春春突然哭着不走了。爸爸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他说不想去了，老师让我拿缸子往外倒尿……爸爸一听气急了眼，踢了他几脚，说你先回去上学，硬把儿子塞上车，心里却疼惜万分。他与妻子联系上学校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春妈先打电话询问为什么打我儿子？对方说，那得问问你儿子，他犯错误了。春春妈说，我儿子犯最大的错误，也不至于让他用缸子往外倒尿吧。对方又说，那你就来一趟，把儿子领回去吧。春春妈觉得老师这么说话，真是太不讲理了！她马上赶到学校去论理。

　　校长听到反映后，表示一定要解决，不让孩子再受气了。老师也确实对全寝室的孩子告诫说，以后不要欺侮小同学。而那些欺负他的同学，根本没把校长老师的话当回事，更不会把春春这“小不点”当回事。当他们知道是春春的妈妈到学校找过老师、校长，过两天就有同学威胁他说：“你妈要是再来找，就打死你！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春春回去眼泪汪汪地说：“妈妈，你再别去找了。”一连串麻烦事的发生，让春春的心变凉了，他现在说什么也不想去上学。

　　2、因为变相体罚，他患上严重抑郁症

　　难道小春春真的不想上学了？事实并非如此。小时候，他就听妈妈说过一个心愿，自己考学的时候，差五分没考上大学。然后告诉他，妈妈的心愿要等你来完成了，你能考上大学妈妈就高兴了。小春春向妈妈表示，我长大一定能考上大学。为实现妈妈的心愿，春春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成绩都在90分以上，还坚持课外练习武术，可以说，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而现在春春不想走进学校，一是怕老师欺负，二是怕同学取笑。问他假设老师保证不再惩罚，同学也保证不再取笑，还能回学校去吗？他说也不回去了，对他们说的不相信了。

　　春春遭遇的事，对其内心造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首先，春春11岁就上初一，年龄偏小，一般初一学生是13岁。这样一来，他本身缺乏保护自己的能力，受伤害的机会也就多，而且伤害他的人其中有老师，是最值得信赖的人。比如老师逼他倒尿的时候，当场就对同学说，让不让你倒，我要看同学们说。于是，很多同学都说要。这对春春的伤害是很大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孤立，这种孤立感和没有安全感对春春的影响非常大。再如老师打他耳光，逼迫他承认吹口哨的事，尽管春春认为他没做，但老师非得让他承认。这两件事对春春这样年龄的孩子，就造成很强烈的心灵创伤。可以说，其后果谁都无法预料

　　让人心痛的是，即使到了今天，类似春春遭遇体罚的事仍时有发生。《宁波晚报》不久前披露了十名中学生被罚“裸奔”的消息，说宁波某中学几名违反就寝纪律的学生，被值班教师责令在众目睽睽下“裸奔”，其中两人穿长裤，其他八人只穿了三角短裤，当他们在空地上“裸奔”时，不少同学正好晚自习出来，看到后哈哈大笑。而那些被罚“裸奔”的学生没穿衣服，周围人都看着指指点点，感觉相当耻辱。《华商晨报》近日也报道了一个17岁的初中生遭老师体罚后患抑郁症的消息，说这孩子因为没写数学作业，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让他撅在地上，屁股翘着头往下。以后又因为上学没穿校服，班主任知道后，罚他每天上课去擦走廊，擦到第四天，这孩子拿着书包离开了学校。从那以后，孩子的父母就发现他眼神不对劲，因为变相体罚，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还有一个男孩，也和春春的遭遇差不多，因家庭作业没做完，老师把他关在一个黑屋里。关进去以后，老师忘了，自己回家了，那孩子一个人被关了一整夜。当后来打开屋子找到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很可怜、很自闭，对谁都不说一句话，不久只好退学了。

　　同样，“小不点”春春的遭遇，也使他在个性发展的这一阶段，突然不再长大了。因为他觉得越长大，面临的危险越多。于是，他想退回到家里，不想去学校，整天让妈妈陪着，晚上睡觉都要妈妈和他一起睡，失去了过去生活的安全感。本来天真活泼的孩子，现在像受惊的小鹿，在人前惊慌不安，而且肩膀夹得很紧，好像要躲进无形的硬壳里。而心理学家了解到，当记者赶到春春就读的中学，想采访那位逼春春舀尿的老师，在寒风中苦等了一小时，始终不见人影。以后又打电话到学校询问，那老师的原话这样说：“我承认之前打过孩子，也让孩子动手舀尿，但这是我的教育方式，对这件事我不想做太多解释。”

　　3、心理分析：靠体罚教育人，是不开化的陋习

　　学生的心理问题，与他们在学校被老师以各种方式惩罚他们，确实有直接关系。而令人费解的是，当春春妈在说到儿子受体罚时，却另有说法。在老家上学时，妈妈曾当着儿子的面对老师说：“我儿子要是淘气，上课不听讲或影响你讲课，你就是打他几下也无所谓。”转身又对儿子说：“如果老师打你了，你不能怨妈妈、怨老师，只能怨你自己不听课，因为不光你一个人没学，别的学生也听不着，课堂秩序都搅乱了。”看来，春春妈并不对学校的体罚行为本身有愤怒，而是觉得在不该打儿子时打了他，心里有委屈。假如儿子真是因学习问题受老师处罚，春春妈还会这么在乎吗？对此，北京著名心理学家李子勋教授在作个案分析时，把视线投向了更深层面的中国传统文化。

　　在中国悠远的传统教育中，从来都认为老师是可以因学习的事情打孩子的。因为家长就确信“不打不骂不成人”、“棍棒底下出孝子”等古训；到了把孩子交给老师后，老师也信奉“玉不雕不成器”、“响鼓还须重棰敲”的格言。所以，就是到了清朝，老师上课时都持有打手掌的戒尺，他不打别的，就打学生的手心。这是被传统文化所允许的。到了解放后的新文化，认为老师不能体罚学生了，也慢慢取消老师可以打学生的风俗了。不过，传统势力很顽固，时有发生的学生受体罚事件，本身就反映了传统中很深的积弊。但不管怎么说，靠体罚来达到教育人的目的，是不科学的，也是不开化的陋习。何况，像春春这样一个“小不点”遭遇的伤害，假如还说不上是一种持强凌弱的话，那么，以弱小伤害更弱的人的行径，更把人性中最卑下的心态抖落了出来。美国一所大学的儿童与家庭计划研究中心的专家，就体罚影响孩子行为的课题，最近在好几个国家调查，结果发现，经常受体罚的儿童，比其他儿童更可能产生好动及焦虑情绪。该中心一位教师表示，孩子在八岁以下，主要是与爸爸妈妈建立亲密感，而社会对他来说是危险的。所以，如果他在外面被打的话，内心反而没那么痛苦，他觉得只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就行了。他会淡化这件事，甚至挨打了都不说，因为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没很多羞辱感。但到了十一二岁时，因为他有了社会化的过程，他知道人要有一个社会的认同，要得到大家的喜欢，比如在学校得到老师的喜欢。那么，老师打他就不仅仅是单纯躯体上的痛苦了，还有心理的痛苦，他突然发现自己被贬低了，被瞧不起或被排斥了。就在他急需社会化的阶段失去了社会认同，他会感到非常丢面子，非常有羞耻感。春春的情况也是这样，当他正需要社会化的时候，一下就受挫伤，爸爸妈妈又保护不了他，他又不得不去面对学校，这时候就觉得两头落空了，两边都没安全感。

　　那么，针对春春受伤害后不愿上学的情况，有没有办法让他尽快忘却这一段痛苦呢？专家提出两条建议，一是医治急性的创伤性体验，最好让他见不到曾经打他的人，也就是说，可以考虑让孩子转校，甚至回老家去读书。如果春春回到当地，他突然就像过去一样感到安全了，因为老师是过去喜欢他的老师，同学也是熟悉他的同学，又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他身边。而且他身边的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是起淡化作用，二是起迁移的作用。迁移不一定解决问题，但缓解下来后，就可以让父母或请心理医生继续做治愈创伤的工作。二是不要因孩子遇到伤害，就把他的行为合理化，鼓励他在家呆着，或放任他自由散漫，甚至给他买好吃好穿好玩的。孩子会产生惰性，他会故意强化这件事的重要性，会深陷其中而不愿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有一天露出笑脸来，妈妈就要逼着他去上学了。为尽快治愈因体罚所受的伤害，妈妈要坚持让他去接受教育，也许不一定是学校，可以让他上一个绘画班、武术班之类的，使他不回避接触外界的人，要鼓励他逐渐学会与父母分离。比如让他上两小时绘画课，妈妈开始可以在外面陪着他，第二天就可以慢慢走远一点，逐渐放手。晚上也不要跟儿子一起睡，因为跟儿子睡觉容易使他幼稚化，应该温柔地坚持，让他在一点点的锻炼之下学会成长。总之，不要走极端，要么突然把他推到另一个学校，你去寄宿吧；要么你就呆在家里。“小不点”总要长大，而孩子的成长总是循序渐进的。所以，春春妈可以学一学鸟妈妈是怎样让小鸟一点点学会飞翔的，，也一步步把孩子送出去，送到社会的洪流中去经风经浪后，成为坚如磐石的男子汉。

　　央视《社会与法》频道3月8日23：10首播，3月9日上午11：35和下午15：25重播

(责任编辑：王玲玲)